第23章
深夜上班,周然去医院帮忙给受伤的一般群众做思想工作,更通俗易懂的说法是收拾烂摊子。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实在太过反自然,一般群众,尤其是亲眼目睹反自然现象的受伤群众亟需重塑科学观,他要做的就是科学地扭曲事实,还群众一个科学的世界。要是世界观已经崩塌,只能尽力劝其配合做好保密工作。
上次处理石子的时候是之后到的同事帮忙擦的屁股,这次风水轮流转,轮到他头上了。
后勤部平时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处理这种纠纠缠缠的麻烦事,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属于是专业对口。
他到医院的时候,一直发消息给他说等会儿跟他狠狠八卦一下的摸鱼搭子已经被扔去工作,正在开解某位不知名人士。
这次事情里受伤的人都是轻伤,没有大碍,大部分人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造成小型踩踏事故,在安保和监察处的人快速赶到前受了点伤,算是重一点的是当时正在吊灯和监控摄像头下面的工作人员,小部分人需要进行伤口缝合。
他这次负责的就是一个不幸被摄像头砸中的工作人员,和其他人简单统一了口径就直接上了。
好在一张脸很有欺骗性,工作的时候都能摸大鱼摸到睡着的人笑起来亲和力十足,整个人看上去正直又可靠,轻易取得群众信任,使其信了他临时现编的鬼话。
完事了回到医院大厅的时候,他见到了前一批回来的已经工作完开始跟其他人聚众唠嗑的摸鱼搭子。
摸鱼搭子没认出他,看到有人影晃过,瞅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唠,后来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一转头,上上下下重新多看了他两眼,这才眼睛一睁,“周然?”
换身衣服就认不出来,摸鱼情如此之脆弱。周然略微颔首,应了声。
程向于是拍拍身边空着的位置,招呼他一起加入临时唠嗑团伙,边拍边说:“你怎么穿这样了?”
上次见面还是在上午,程向记得这个人当时穿的肯定不是这身衣服。突然这么一换,他差点没认出来。
周然在边上坐下,省去了前因后果,简略道:“上面觉得我不适合那个工作,给换了。”
从侍应变成清洁师傅,程向想象了一下工作的场面,之后一拍肩,说:“真惨,肯定累死了吧。”
他又想到了自己,说:“我也惨,端了一下午盘子不带停,真成服务员了。哦,实际到手的工资说不定还比服务员低。”
“……”
摸了一下午大鱼的周师傅好心地没有说出这边工作的事实,沉默着接受了搭子的安慰拍肩。
“别说这种伤心事了,”程向眉头一扬,手指了一下楼上的方向,说,“还记得苏越吗,上次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
伸手摘下头上帽子,揉了把凌乱碎发,周然略微一点头,“记得,怎么。”
“他就在上面,”程向凑过头,多眨了两下眼睛,说,“你猜这次谁跟他谈的话?”
他这样子不用猜也知道,周然略微抬眼,“他怎么受伤了?”
“好像是被吊灯划伤的。”
“这个先放一边,”程向说,“这次不是有拍卖品被偷了吗,就是他拍的那个。”
他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说:“一个石头这么多位数。”
周然浅浅看了一眼他比划出的八根手指,简单道:“确实是有钱人。”
受伤的人里面也有其他有钱人,这一群特别能唠的人从那些有钱人嘴里听到了不少小道消息。
比如今天拍下宝石的这位和很多人猜测的那样拥有众多小三小四小五不同,人没结婚,甚至似乎没怎么谈过恋爱,今年好像终于谈过一段,前段时间没了动静,应该是分了。
要是没分,其他人觉得今天这宝石买来送给对象就很不错。
对这个八卦不太感兴趣,周然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之后转头问:“他在哪个房间?”
看上去是要上楼的意思。
“苏越吗,”程向说,“楼上往左走3308。”
在现实里有见到电视上的人的机会,有点好奇心的人都想去看看。他完全理解,并嘱咐说:“记得不要看太久,小心被发现了。”
这次他是因为上面觉得后勤部专业对口技高一筹,这才让他去和苏越谈话。对方人跟电视上一样看着挺好说话,但是莫名有种天然的距离感和压迫感,应该不是一个真什么都好说的好好先生。
周然摆了摆手,走了。
三楼安静,走廊没人,只有两侧的灯亮着。
3308很好找,刚好在走廊末尾。顺手把拿手上的帽子戴上,他抬手敲门。
病房门上有可以看清里面情况的窗口,他没看,一双眼睛半睁着,就这么站在门口安静等。
敲门之后房间里很快有脚步声响起,接着是房间门打开的声音。
开门的是李秘书。陡然看到一个穿着身蓝色工服的人,一愣。
“李秘书,”略微抬起帽檐,周然笑了下,“是我。”
房间里瞬间传来桌椅碰撞的声音。
对上房间沙发边上的人投来的视线,他浅浅一挥手,“好久不见。”
“……”
就这么一个打招呼的时间,李秘书很自觉地带着其他助理出房间了。
助理是李秘书今天带着的助理,上班没多久,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走的时候没忍住回头看了眼抬脚走进病房的人。
没看清楚,就看到个背影,是个挺瘦的人。
病房门关上,所有声音都隔绝,站在病房外,助理问:“李姐,刚那是谁?”
李秘书透过窗户看了眼房间里的人影,最终没多说。
进了房间,周然自觉给自己倒了杯水,顺带抬眼看了眼对面的男人,问:“听说你受伤了?”
站对面的人没有穿西装外套,身上白色衬衫熨帖,领带整洁,不像是哪里有伤的样子。
一双眼睛
在人身上多落了会儿,苏越这才收回视线,低头解开衬衫衣袖纽扣。
他手指骨分明,只常年握笔,没有某陆姓教官一直带着的那种薄茧,解纽扣的动作慢条斯理,很有观赏性。
从头到脚都透着贵气,的确像个有钱人。
衣袖纽扣解开,露出绑了薄薄绷带的小臂,抬手的时候不自觉用力,依稀可见肌肉线条。
周然直接上手了。
冰凉手指碰上手臂,他垂眼,手指从伤口上方慢慢摩挲过。
伤口毕竟是才造成不久的伤口,被触碰后痛感瞬间传来,苏越却没动,也没发出任何声音,低头看着面前的人,视线没有移开丝毫。
好像瘦了点,头发也变长了些,其余还是和记忆里的一样,包括说话的语气,在夏天也同样冰凉的手。
只过了一遍伤口,周然干脆地收回手,掏出放在口袋里的匕首单手打开,对着自己手臂比划了两下。
把匕首揣回兜里,他一抬眼,说:“自己搞的?”
身边有秘书还有助理以及他的同事们,要不是自己动手,很难想这个人该怎么在那种保护下还在手臂内侧搞出个这种伤口。
看着冰凉手指从手臂上移开,苏越有些遗憾地收回视线,笑了下,说:“我想这样说不定能再见到你。”
从走廊经过的时候,他已经认出来人了。
李秘书说的对方在前台,见面的时候却穿着身清洁服,联系到晚上发生的事情和在事发的时候看到的同样穿着酒店员工衣服处理现场的其他人,事情大概可以猜到一半。
没有受伤的人可以自行离开,受伤的人送往医院。
他想来医院碰碰运气,虽然不一定能见到。
从结果上来看,今天运气很好。
得到肯定答复,没想明白为什么为了见个面就在手上搞个口子,周然觉得有些牙酸,在沙发上坐下,问:“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帽子有些挡视线,他给摘下来了,连带着把放兜里怪沉的手机一起放桌上,手机刚好被帽子整个盖住。
放下的瞬间,手机屏幕光亮亮起,但被帽子遮挡,一点光亮没透出,没人注意到。
帽子摘下,一头乱毛冒出,在头顶上支棱着,每根头发像是都有自己的想法,没有丝毫归顺的意思。
苏越低头看过去,不自觉伸出手。
周然看了他一眼。就一眼,也没伸手挡,短暂停了瞬,在碰上头发的前一刻,他把手收回了。
手收回了,但视线没有,从碎发到过长睫毛,再到不经常扬起的唇角,苏越低头看着,收回的手微颤。
护住了自己的倔毛,周然满意点头,低头拿过桌上形状过于圆润的水果在手里掂了掂,很有耐心地再问了遍:“找我干什……”
他剩下的话断在了突然靠近的带着浅淡药味的怀抱里。
二楼。
程向觉得有些不对。
他的去楼上围观有钱人的搭子已经上
去有一段时间了,似乎还没有一点下来的动静。
周围一圈人还在唠,他暂时退出,秉持着一个好搭子的基本义务,掏出手机例行问了下情况。
没有人回复。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机上半条消息也没有蹦出。
“……”
脑子里闪过苏姓有钱人和其助理的体格子,思考两秒,“唰”的一下,他从座位上站起来了。
迎着其他人视线,他面上还维持着镇定,说:“你们聊,我上去一下。”
坏了菜了,周然指定是被发现了,说不定还做了什么事,被人给扣下了。
之前已经去过一次病房,程向还认得路,上楼之后径直前往不带浪费时间,刚靠近就看到站在走廊里的几个人。
是原本应该在房间的秘书还有助理,没看见他伙伴。
几个人看到他也是一愣,见他似乎想往病房进,快速过来想要拦住,说:“现在不能……”
程向已经走到门边了,透过门上玻璃刚好看到房间里的高个男人弯腰向坐沙发上的人出手,于是直接伸手试图迅速打开房间门。
后面的秘书和助理还在试图制止他,结果还是他耍小动作更胜一筹,拧动门把手,打开了房间门。
房间门打开,里面的声音跟着放出。
是一道很低也很轻的声音,像是压抑着什么:
“……可不可以不分手。”
一脚踏进病房门,程向睁着一双眼睛看到高个男人弯下腰,抱住了坐沙发上的人。
坐沙发上被抱住的人像是察觉到了这边动静,侧眼看来,凌乱碎发下深色瞳孔平淡依旧。
“……”
前进的脚步就这么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