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柚不知该怎么开口。
她想说她最近又长高了一公分,已经超过一米六了。
还有几个月就要毕业,如果不继续念书,她或许马上就会和其他成年人一样步入社会合法纳税。
过了今年的生日,她就是22岁,又年长了一点点。
可是这些所有,在白鹭洲的眼里,算得上她不再是一个小孩子的证据吗?
“我……对不起。”
池柚忽然愧疚地道歉。
白鹭洲不解,问道:“你为什么要道歉?你做错了什么?”
“不知道,但老师您不可能犯错,所以犯错的只能是我。”池柚分辨对错自有她的一套逻辑,尽管这逻辑叫白鹭洲哭笑不得。
“……你回去吧。”白鹭洲不愿再纠缠,再次催促池柚离开,“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白鹭洲让自己将目光转向一望无际的大海。夜幕下黑色的海水偶尔泛起几簇小小的波浪,皱纹也印在了她的眼底,再难平展开。
或许池柚说的真的是对的,喝酒以后再吹风真的会越来越晕。
她快看不清眼前的景色了。
……
身后很久都没有动静,那个人应该已经走了。
白鹭洲低垂着头,艰难地撑住栏杆。
未散的酒意还在她的大脑里横冲直撞,风带来的晕痛叠加上去,海浪般淹没上来,让她明明身处在充满氧气的黑夜里,还是有一种窒息的错觉。
原来醉酒是这种感觉。
脑子里好像出现了很多很多东西,可是上面压着一层暗光,仿佛还没从暗室里洗过的胶卷,一张一张画面过去,却没有一张是清楚的。
什么东西在打雷闪电,可她困在一间停电了的黑暗房间里。
耳边的海浪声也变成了雷雨声,密密麻麻地砸在她的耳膜上。
继续呆在这里只会越来越晕吧。
……她必须得要回房了。
白鹭洲慢慢地转过身,视线抬起时,神情却顿住。
池柚竟然还没走。
年轻的女孩依然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她。
海风吹来,头发上小贝壳碰撞的声音湮没在潮湿朔风之中,却捎来了一丝她身上清澈的香气。
“你怎么还不走?”白鹭洲稳住心情,平静地问。
池柚目光躲闪:“您说头晕,我、我怕您不小心掉海里去。”
白鹭洲:“……”
听到池柚这单纯到冒傻气的回答,白鹭洲便问:“我就算掉下去了,你能跳下去救我?”
池柚摇摇头,诚实道:“我不会游泳。”
白鹭洲:“那你站这儿,也就只能目送我上孟婆桥。”
池柚保证:“我会在您掉下去之前拉住您的。”
“……以后遇事先保全自己,小孩子拉大人,只会被大人一起带到沟里。”
白鹭洲有点摇晃地
向前走,见池柚走近来,顺口再次强调。
“不用来扶我。”
“好,好。”
池柚担忧地跟在白鹭洲旁边,见白鹭洲走得太过不稳,又不让她扶,匆忙地在旁边的杂物角落里找了根不知道是什么的金属棍,递上去。
“那您拄着这个,小心您的脚踝。”
白鹭洲:“哪儿捡的棍子?”
池柚:“就旁边。”
白鹭洲皱眉:“不要乱捡东西。”
池柚:“啊?”
白鹭洲:“要是人家放在这儿的重要零件,回头找不到了导致什么重大事故,我们就只能跟这艘船一起葬身海底了。”
“……”
池柚忽然沉默,握着棍子陷入了沉思。
白鹭洲立即猜到了池柚此刻的心猿意马在乱想什么,唇角抽了抽,尽量维持着平静的语气。
“池柚,两情相悦才叫殉情,你和我这叫死不瞑目。”
“好吧。”池柚有点恋恋不舍,“那我放回去。”
白鹭洲:“……”
放好以后,池柚又真诚地解释:“我就是想到了而已,没真打算拉您一起殉情。”
白鹭洲:“…………”
池柚:“哦不对,没真打算拉您一起死不瞑目。”
白鹭洲的喉咙咽了好几下,才忍住没说话。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终于挪进了船舱。
白鹭洲要回睡觉的房间,池柚也跟着她,没有一点要去舞会厅的意思。
等白鹭洲都进了房间,池柚还是不打算离开,甚至想跟进去。
“你还不走?”白鹭洲撑住了门框。
池柚厚着脸皮说:“我帮您洗漱完就走。”
白鹭洲:“不必,我没有醉成那样。”
“您说您以前没喝过酒,第一次喝多。您不知道,一会儿低头洗脸的时候头会更晕,有可能会摔在洗脸盆边。”
池柚做出保证。
“我真的只是想帮您擦擦脸,没有别的想法。我帮完忙马上就走,不碍您眼,真的。”
“……”
白鹭洲没有说话,转身进屋了。
门却没有随手关上。
池柚跟了进来。
她直接先进了卫生间,拆了一条一次性的毛巾,在盥洗池里仔细地用泡沫清洗一遍,然后再打湿拧个半干,蓄一些带着凉意的水在里面。
白鹭洲确实晕得不行,也没力气再支撑,池柚从卫生间出来时,她已经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池柚洗好毛巾过来,在床边蹲下,打开了床头台灯。
然后抬起手,用毛巾小心地擦白鹭洲的侧脸。
或许是因为清凉海风吹得太久,白鹭洲的脸和嘴唇都没什么血色。湿毛巾从她的发鬓划过,纯黑色的头发被水痕黏在皮肤上,显得她越发苍白。
毛巾又擦过她的眉弯,睫毛,和鼻梁,下巴。
…
…真好看。
擦着擦着,池柚忍不住在心里夸赞。
人体构造在池柚的眼中是没有暧昧颜色的,她习惯解剖每一处人类器官,也对它们有着最苛刻的客观审美。
她觉得白鹭洲好看,是因为白鹭洲真的很好看,从世界上最科学的角度来说,这人全身上下的确生得都恰恰好。三庭五眼无可挑剔,身体修长,骨骼精致,皮子细腻。美得就像先知留下的真理,不容推翻质疑。
许多年前白鹭洲来给她做家教的那个下午,看着那双漂亮的手时,她就已经学会了欣赏她。
她天生只喜欢世间所有死物。
可白鹭洲,成为了她天性里的例外。
……
池柚开始有一点出神。
毛巾在白鹭洲的嘴唇上停留的时间太久了,白鹭洲不禁睁开了眼,迷蒙地疑惑看向池柚。“你在看什么?()”??葶???﹝?襬??敧?
“……?????()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池柚收回了手。
白鹭洲明明看到池柚那晦朔不明的目光,酒意翻涌,一时间情绪上淹,质问道:“你刚刚不是保证说,你不会有别的想法吗?”
池柚:“我没有别的想法。”
白鹭洲:“那你……”一直把毛巾放在我的嘴上。
池柚又说:“我真没有想要亲您。”
又轻又快的语调,认真的解释,没有半点心虚和遮掩。
“你……”
白鹭洲被这直白的解释噎得说不出别的话。
她不想再争辩,索性转过身去,背对着池柚,不再搭理对方。
闭上眼,逼自己被浓密黑暗围困住。
等了很久,她才用耳朵敏感地捕捉到池柚从床边起身的动静。
然后卫生间传来洗毛巾的声音。
远远地,能听到池柚一个人默默地做了许多杂事。她不光洗好了所有白鹭洲可能要用到的毛巾和浴巾,还擦了每一处白鹭洲可能会碰到的桌台,甚至有抹布仔仔细细擦过马桶的声音。
做好一切后,池柚就安静地出去了。
门被轻轻地关合住,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响动。
池柚从白鹭洲的屋子出来,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见已经不早了,便也不再打算返回舞会厅,准备直接回房间休息。
导游安排的都是双人间,下午分房时,白鹭洲和宋七月一间,池柚和黎青一间。
说到这个事也是奇怪,不知道其他几个舍友是收了什么好处还是怎的,一个劲地瞎出主意,硬是将池柚和黎青蹿腾到了一个房间里。
黎青不反对。池柚心里坦荡,也就不多纠结。
反正又不是大床房。双人标准间,各睡各的,多正常的事,都是同宿舍这老些年的舍友了。
找到自己的房间后,池柚拿出房卡刷开房门。
可一推门,她就猝不及防地看见了让她满脸通红的画面。
半昏暗的环境,接吻时唇齿含糊的尾音还余韵在空
()气中。
黎青紧紧搂着宋七月的腰(),MN??罺??拏???煎葶羕???[()]?『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带着温柔又小心的力度。在最初推开门的那一秒,池柚清楚地看见了她们交错紧压在一起的嘴唇,缝隙里隐隐有舌尖在游动。
听到门响,宋七月匆忙地别开头,喘了一声红着脖根将头埋进黎青的肩上。
室内空气的温度却尚不能下降,叫人尴尬心燥。
黎青只是呼吸乱了一点,神情还是和往常一样泰然自若,眼里一如既往含笑。
她单手抱着宋七月,向池柚说:“小柚子,不好意思了。接着。”
她远远扔过来一个什么东西。
池柚接住了。
是另一张房卡。
“你宋姐姐今天和我睡,你就去和白教授睡吧。”
黎青的表情分明还写了另几个字:
快走,别打扰我的好事。
池柚只得接了这个“烫手山芋”,不论如何,她赶紧先出去好了。
这大电灯泡给她当的……
飞快地拉上门,池柚还多走了几条走廊,走得远远的,生怕听见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等心情平复下来,池柚才意识到手里握着的这张房卡,可以打开白鹭洲的那扇门。
和老师住一起吗……
她的心跳缓缓加速,忙甩了甩脑袋。
池柚想了好一会儿,给其他舍友分别打了电话,请求她们看能不能收留她一晚,只分给她一个沙发就好。
可是林慕橙和程枣枣都不约而同地拒绝了她,连理由都不编,就是一句“不行,不方便”。——又不知道是收了谁的好处。
还能去哪儿呢?
池柚知道找导游没用,待客厅的使用时间已到,睡觉的房间都是分好的定数,她自己也不愿意和陌生人凑合挤。这里她不认识别人了,老师……老师那里她不可能去的。
池柚沉沉地叹了口气,漫无目的地晃荡在船舱里。
遇到下一把长椅的时候,就在那上面睡吧。
没事的,池柚。
没关系的。
来坐船的都不会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在公共区域睡觉没有想象的那么危险,不要杞人忧天,一晚很快就快去了。
很快的,很快的。
她努力安慰着自己,也逼着自己不再去想进白鹭洲房间的可能。
即使这片房卡已经被黎青送到了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她也时刻谨记着白鹭洲的话,和自己对白鹭洲的承诺。
答应了帮她擦完脸就走,那就是走了,不会回去。
答应了不再踏入,就绝不再打扰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