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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鹭洲开车将几个人依次送回家,送了整整两个小时。
五个人在云州的住处隔得天南地北。
柴以曼住在东郊的一个僻静高端小区,几乎是在山上,盘旋的山路来回就开了很久。黎青要回西郊的医科大去,她说今天还有事情要忙,宋七月家里的长辈最近去外地研学了,拜托白鹭洲将宋七月送回白柳斋。
而白柳斋又在云州最南边的偏远胡同里。
等车子开到白柳斋,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池柚在心里默默地替白鹭洲算了一下,送完宋七月,白鹭洲再送她回家,然后开回自己家,恐怕还得一个小时。遇上晚高峰,时间只会拉得更长。
她总有意无意地盯白鹭洲握着方向盘的手,那手背上烫伤的红痕一直都没有处理。
而且不知道是烫伤的原因还是开车太久哪里不舒服的原因,白鹭洲隔段时间就会隐隐皱一下眉,到后面皱眉的频率越来越高。
池柚主动说:“老师,您和宋姐姐今天就歇在白柳斋吧,我一会儿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白鹭洲刚在胡同口停好车,正在后排费力地扛起宋七月的胳膊,闻言抬起头,思索了片刻。
“这里地方偏,你打车不好打。要不你也留下来,正好再过一两个小时又是饭点,你可以吃点东西。想留宿也好,不想留宿的话,我晚上休息好了再送你回去。”
虽然爷爷上次告诉白鹭洲,让她起码三个月后再把池柚带回白柳斋,不然怕奶奶接受度不高,但她从榆中回来后母亲曾给奶奶打过一个电话,那个电话之后,奶奶的态度就转变了许多。
不仅少了许多排斥,甚至也像母亲那样,明里暗里地暗示白鹭洲,希望可以再见一次池柚。似乎是想换个角度好好审视一下这个孩子,看看她当作白鹭洲配偶的合适性。
或许是随着时间流逝,白碧英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改变固执的白鹭洲,只能尽可能地帮她把把关了。
白鹭洲察觉到这一点,郑重地告诉过他们,她和池柚还没有什么真正的发展,希望就算再见面,他们也不要有什么过分的试探举动。家长们都“好好好”地答应了。
所以,这时候带池柚回白柳斋,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池柚对于这些事都一无所知,她只觉得去白柳斋就和以前一样,没什么不同。
于是考虑到白鹭洲手背上的烫伤,也想着留下来方便帮她处理一下,便同意了这个建议。
“好。”
今天扛着宋七月的白鹭洲没手去买枣泥糕了。
不过三个人穿过胡同走到白柳斋门口时,白鹭洲敲了敲铜环,回过头一瞥,却看见池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替她去买了来。
牛皮纸包的一叠点心,被小姑娘背着手拎在身后,自然得恍若常事。
白鹭洲心里一动,问:“枣泥糕?”
“当然。”池柚点头。不然还能是什么?白鹭洲每次来白柳斋买的都是
枣泥糕。
白鹭洲等待门里的人来开门的间隙,轻声说:“不喜欢我了,还把我的习惯记得这么清楚。”
“我……”
池柚欲言又止。
“我不是……”
“不仅记得我会买枣泥糕,也记得我不吃带皮的肉类。”
白鹭洲当然知道池柚帮她夹那一碟子菜的原因,也是因为她懂这份好意,才一口口勉强自己吃了下去。
“你……”
池柚鲜有的被白鹭洲的话噎住,好半天,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点生气。
“老师你变了。”
白鹭洲:“我变了?”
池柚:“你以前不会说这种话的。”
白鹭洲:“这种话怎么了?”
池柚:“你在故意逗我,和舍友姐姐们故意逗我的时候一样。我不傻,我知道,你们就是想看我着急结巴。”
白鹭洲弯了弯唇角,说:“你也变了。”
池柚:“我没变。我一直都不傻,只是之前不说。”
白鹭洲:“不是这个。”
池柚疑惑地看着白鹭洲。
“你刚刚和我说话。用的是‘你’,而不是‘您’了。”
白鹭洲转过头,和池柚的目光对上。
池柚恍了恍神,才发觉这一点细节。
“对不起……”池柚受骨子里深刻的礼教影响,下意识就要致歉。
白鹭洲打断了她:“不用道歉,我希望你继续这样叫。”
“继续这样叫?”池柚迟疑了一瞬,“可这样不会太没大没小么。”
白鹭洲回正目光,看向紧闭的红木门。
她听见了里面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将嗓音放轻到只有近距离的人才能听到的大小。
“经过了前些天的事,听我说过了那些话,你觉得,我现在是希望你尊卑有伦一点,还是没大没小一点?”
池柚张了张嘴,却接不上这句话。
尊卑有伦……没大没小……
明明只是在讨论称呼的问题,可池柚的耳垂好似有点泛红。
一直没说话的宋七月终于忍不住开口:“我是喝多了,又不是死了,你们调情能不能避开一下我?”
白鹭洲看了眼在她肩上难得消停了半天的宋七月,“你的眼睛不是闭着的么?”
宋七月:“我眼睛是闭上了,耳朵又没塞棉花。”
白鹭洲的嗓音淡了下来:“吃个饭你要巴巴地凑过去看热闹,主人公在你跟前‘调情’,你倒不乐意听了?”
宋七月想说那能一样吗,她能主动凑到热闹那是她自己的本事,她被动听人调情,还被这俩人无视得像根柱子,那是对她的羞辱!
而且她算是看透这个表甥孙女了,对小柚子说话就温温柔柔的,对她说两句就马上变得冷冷冰冰,活该除了小柚子没人搭理她!
不过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大门就被打开了。
白碧英先看到了白鹭洲和白鹭洲肩上的宋七月,惊喜地开口:“洲洲,小七,你们来……”
随即白碧英就看见了站在更旁边一点的池柚,眼睛睁得更大,因苍老而松弛的眼皮被她的表情撑得多了几道褶子。
“池同学!怎么没打声招呼就来了?”
之前来不是都没提前打过招呼么,白奶奶怎么好像有点……过度惊讶了?
池柚虽然不解,可也立马礼貌地说:“对不起,我们才约过饭,我只是顺路过来一下,要是不方便……”
白碧英忙说:“方便方便,请进。”
请,进?
这么客气?
白碧英这才注意到喝得醉醺醺的宋七月,“哎哟”了一声,帮白鹭洲将宋七月扶过去,“小七啊你怎么回事,你爸妈才出差,你就又喝成这个样子。”
一个“又”字不知道包含了多少轻狂往事。
宋七月嚷嚷:“怎么了嘛大表姐,我以前喝多了你从来不唠叨的!”
白碧英:“这不是让人家看笑话咱家嘛。”
“谁?”宋七月的一双醉眼狠狠斜睨四周,“谁敢笑话?”
白碧英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了看池柚。
好像是在看第一次上门的准孙媳妇,觉得人家进了门还没尽尽礼数,茶都没端上一杯,自家小表妹这德行实在有点丢人。
池柚被看得莫名其妙。
她开始怀疑是不是那一瓶酒给自己喝懵了,怎么她今天见到白奶奶,哪哪都觉得怪怪的。
白鹭洲轻咳了一声。
白碧英收回目光,回归正常,叫李恩生出来接待客人,她先带着宋七月去客房休息。
李恩生从迎客堂走出来,看见白鹭洲和池柚,也是先惊讶了一下,然后捋着花白的胡子慈祥一笑,说:“这么快呀。”
这么快就带上门了。
白鹭洲:“爷爷。”微重的语气,提醒着什么。
李恩生懂孙女的意思,没有显露出更多异常,自然地邀请池柚进迎客堂去小坐。
池柚却说:“先不坐了。”
爷爷:“你才刚来,不会这就要走?”
“不是,那个……”池柚始终惦记着白鹭洲的手背,可不好意思直说,“我、我想先去老师的房间一下。”又马上补充:“和老师一起。”
白鹭洲也很意外,微挑了眉尾看向池柚。
“哦——”
爷爷点点头,通情达理地准许。
“有话要说是吧,去吧去吧。”
两个人分别向李恩生道别。
白鹭洲和池柚沿着回廊慢慢走。在离李恩生有一段距离后,白鹭洲才开口问:“有什么事吗?”
池柚:“您刚刚帮我扶汤碗的时候烫到了吧,我看您手背上红了好大一片。”
池柚的称呼又变回了“您”,白鹭洲的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选择去继续纠结这个问题。
她现在没有立场在这些小事上对池柚任性。更何况,有些旷日持久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能改的。
白鹭洲道:“没有很严重,那会儿锅不是沸腾状态,只是刚开始有一点蛰,现在已经没感觉了。”
池柚皱眉,“我当时在盛汤,虽然锅没沸腾,但隔着碗我也能感觉到那汤有多烫。老师,您不是才在饭桌上答应过我,有什么情况会第一时间直接和我说吗?”
白鹭洲没由来地想起了地下室里的积木。
然后就想起了池柚隐藏在积木后想告诉她的话。
——别再做个假人了,白鹭洲。
看来,不仅是池柚称呼“您”的习惯很难改,她下意识逞强的习惯,一时间也很难改。
“……是有点疼。”
白鹭洲停步在自己的房间门前,侧过一点脸,用目光邀请池柚进去。
“那辛苦你,进来帮我上点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