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六三章天道石碑十六

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破陡头云，归来笑拈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

一家茶馆，诸般茶客正听着说书先生滔滔不绝讲那江湖上的奇闻壮举。

说书先生今日讲的是有关少林方丈明灯法师之事。

“天下武功出少林，自千年前达摩祖师留下绝世武功易筋经、洗髓经和七十二绝技，少林便于江湖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然纵观少林千年诸般弟子，唯明灯法师参透易筋、洗髓二经，精通七十二绝技，领悟达摩祖师留下的各种真谛！”

“说起明灯法师，自然就绕不过三年前的那场大小佛法之争！何所谓大小佛法？简单来说，少林修的便是大成佛法，强调利益众生，而吐蕃番僧修的便是小成佛法，只注重个人解脱，如此已是可见一斑。”

“话说那日修小成佛法的吐蕃番僧密宗法王率人马前来少林，欲夺少林寺的泣血舍利和易筋、洗髓二经，那密宗法王也是厉害，可降请邪佛，从山门打到大雄宝殿，少林竟然无一人是一合之敌，直到明灯法师出现，三合便败退了那密宗法王！”

这时有一茶客往说书先生桌上扔了十两银子，开口问道“难道少林只有一个明灯法师能打？”

说书先生瞥了眼角落里一个神情阴暗茶客，桌上戒尺一晃，茶客扔来的银子消失不见，这般才摇头说道“倒也不是如此，据闻当日少林还有位叫明烛的和尚于那密宗法王斗了十几个来回才败落。”

这时又有一茶客往说书先生桌子上扔了十两银子，开口问道“敢问诸葛先生，那明烛和尚是谁？”

说书先生仍是收了银子才继续开口说道“听法号且也不难猜，明烛和尚正是明灯法师的师弟，只是相比早早入门的明灯法师，明烛和尚入门较晚，乃是明灯法师代师收取的关门弟子，因此不为江湖熟知。”

代师收徒，还是关门弟子？

要知弟子代师收徒，还是为师尊收个关门弟子，那么肯定是遇到了千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十分适合师尊或门派的传承。

一个茶客大手一挥，又是一锭十两的元宝扔到说书先生桌上，还是金元宝，很是好奇的问道“诸葛先生，那明烛和尚有何不凡？”

说书先生再次瞥了眼角落里那个神情阴暗的茶客，除了阴暗，和尚眼眸中似乎还有愤怒、失落、迷茫种种情绪。

说书先生这次没有另扔到桌上的金元宝，而是拿起戒尺连敲了十下。

茶馆内的诸般茶客一时惊讶起来。

“要一百两黄金？”

“嘿嘿嘿，百晓门的消息从来都是真金白银！”

“那明烛和尚什么来头，打听下他的来历竟然要一百两黄金？”

方才扔出十两黄金的茶客似乎很是不差钱，豪爽的又一连扔了九个金元宝，而后说道“本庄主倒是好奇那明烛和尚到底是哪方神圣？”

说书先生手中戒尺一敲，桌上一百两黄金也是消失不见，诸般茶客又赞叹起百晓门的这位少门主一手袖里乾坤已是出神入化。

说书先生没有继续瞥那角落里那位茶客，兀自开口道“那明烛和尚具体来自哪里，怕是只有他自己和明灯法师知晓，不过据闻如今那明烛和尚不过而立之年，便凭借其卓越的武学修养担任了少林罗汉堂的首座。”

一个茶客该是知道少林的，满是不信的说道“罗汉堂首座？罗汉堂可是少林转研武学的地方，明烛和尚一个不过而立之年的小和尚竟然就当了罗汉堂首座？！”

说书先生倒是没有再继续收银子，若有似无的第三次瞥了眼角落里那位茶客，说道“青年高就带来的不仅是更大的责任，更有同门的不服和嫉妒种种繁琐之事，一个处理不好，皆是心魔之源！”

收回余光，说书先生敲了敲手中戒尺，接着说道“那就于诸位说个两个月前的小故事吧。。。虽然去载明烛和尚于密宗法王交手已是可见其不凡，但少林中仍是有一些心怀不满的僧人，认为明烛和尚不过是仰仗明灯法师的偏爱才能当上罗汉堂首座，如此便纠结一团，准备给这位新晋首座一个下马威，委了派一个小和尚，在明烛和尚负责撞钟那日，将少林寺钟楼那口大钟的钟杵藏了起来，好让明烛和尚无法准时鸣钟，耽误全寺僧众的早客，叫他失信出丑。”

“钟杵藏好后，那些嫉妒僧人潜伏在钟楼附近，准备欣赏明烛和尚发现无钟杵可撞钟的狼狈模样，可是明烛和尚上钟楼许久，那些嫉妒僧人也未见他窘迫下楼。”

“东方既白之时，浑厚悠扬的钟声回荡少林，如期而至。”

一个茶客问道“没有钟杵，明烛和尚用什么敲响的大钟？”

说书先生笑了笑，说道“那些嫉妒僧人也是如你一般百思不解，于是也顾不得明烛和尚还在上面，便匆匆爬上钟楼探查究竟，但见钟楼上，明烛和尚确实是在撞钟，只不过是凭借两只拳头在撞钟。”

那位知道些少林之事的茶客惊讶的说道“用两只拳头撞钟？！少林钟楼里的那口大钟没有钟舌，怕不是有万斤之重，血肉之躯怎么可能用两只拳头就将其击响？”

说书先生仍是笑着说道“百晓门的故事，信不信由诸位！但那日明烛和尚确实是一拳又一拳的撞击着大钟，将少林寺钟楼那口足有万斤重且无钟舌的大钟击响，想要徒手击响这口大钟，诸位该是知晓需要多么浑厚的内力和拳法吧，如此诸位想来也该清楚那明烛和尚的不凡了吧。”

诸般茶客连连称赞，皆夸少林除了明灯法师，又将出现一位冠绝江湖的武学奇才明烛和尚。

一个好事的茶客则问道“诸葛先生，接下来呢，难道故事就这样完了吗，明烛和尚没有收拾那些嫉妒的僧人？”

说书先生没有回答。

有茶客以为是没交银子，只不过扔向说书先生桌前的银子都被说书先生一尺退了回去。

好吧，百晓门的规矩，不收银子便是没有消息。

百晓门真没有明烛和尚的消息了吗？

一处无人的街角，说书先生拦住了方才茶馆角落里那位茶客，开口说道“明烛，我此番正是受明灯前辈所托寻你，明灯前辈叫我于你带一句话，你这般离开，是在怪罪那些嫉妒你的僧人，怪罪训斥你的师兄，还是在怪罪你自己？”

那日只凭借双拳，明烛和尚敲响了钟楼内那口没有钟舌的万斤大钟，可是回荡在少林的浑厚悠扬钟声叫不少僧人破了功，因为那浑厚悠扬的钟声里充斥着暴戾、充斥着疯魔。

事后，明灯法师狠狠训斥了明烛和尚一番，年轻气盛的明烛和尚不但未受教，反而一怒之下跑出了少林。

明烛和尚眉头紧锁。

怪罪谁？

那日分明是那些嫉妒他的僧人率先藏了钟杵，想看他笑话，才叫他心中生出嗔怒，如此自然应该怪罪他们！

还有明灯师兄也是，寺内僧人因他的钟声破了功，只能说明那些僧人修为不济，师兄为何只训斥自己，将一切错误都怪到他头上。

至于他明烛自己？

明烛和尚喃喃说道“达摩真经就是一本武功秘籍，可师兄却总是说它乃是佛经，还总责备我平日只知道修炼武学，却不读经！哼，师兄代师收徒不就是看中我的武学天赋了吗！对，我没错。。。”

河南府嵩山西麓，五乳峰的中峰上部，离绝顶不远有一孔天然石洞，正是千年前达摩祖师面壁修性坐禅之地，也是少林圣地禁地，无方丈之命无人可以靠近。

这处石洞却也不大，恰有方丈大小，洞内空空无有他物，只有三面石壁，正对洞口的石壁似乎被人施展了大法力，光滑如镜，即便深处黑暗，似乎也能照出人影。

光滑如镜的石壁中却也倒映着一个和尚的身影，但见那和尚枯瘦如柴，唯剩下一张老皮包着一堆枯骨。

“明烛，可有所悟？”

开口问话的正是少林方丈明灯法师，而被问之人则是明烛和尚。

明烛和尚那次离寺，被百晓门少门主诸葛一休寻到，带去明灯法师之问，其不仅未能破障，反而叫心魔彻底爆发，江湖一时出现个比任何魔道魔头还可怕的魔僧。

为降服入魔明烛和尚，原执掌藏经阁地之源的了燃长老坐化，明灯法师不得不早早接手藏经阁的地之源，这正是甲子时间少林方丈鲜少于江湖露面的原因。

被强压下心魔的明烛和尚自此于这处达摩面壁洞府一坐就是四十多年，而明烛和尚眼前这面如镜的石壁正是少林真正的不传至宝达摩真经所在。

对，达摩真经就是一面光滑如镜的石壁！

明烛和尚缓缓摇头说道“如今于我眼中，只剩下一面石壁，不是什么佛门真经，却也不是什么武学秘籍。”

明灯法师点头说道“却也算放下了，放空了，不过不空为空，空为不空，空何尝也不是一种执念！”

明烛和尚无悲无喜，指着自己的胸膛说道“那我这空空的心中该装些什么才算不空？”

明灯法师摇头说道“你之心胸该装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能装什么，也只有你自己做主！”

明烛和尚出了达摩洞，自此便于藏经阁旁一处小院隐居，每日早晨往心中装进一些东西，傍晚却又将装进的东西扫出，日复一日，像小院内的落叶，落了又扫，扫了又落，直到那日遇到被育仁追杀的锋锐。。。

“哎呦呦！明烛老爷子，于你梦里，你可是不疼，小子我却是遭了大罪，又被那该死的育仁再一次捅了好几剑！”

锋锐想要龇牙咧嘴，方才于明烛和尚残梦中，他锋少侠可是如同身临其境，再次体会了一遍被育仁和尚蹂躏的疼痛。

明烛和尚也从碎梦脱出，只是一时还有些迷茫，听到锋锐说他不疼，他锋锐却遭了大罪，突然像是醍醐灌顶一般，喃喃说道“是了，我之梦境不疼，却叫你遭罪。。。而诸般道理何尝不是说于他人疼，却于自己不疼，诸般过错怪罪他人自己不疼，却叫他人疼痛，如此那般空于不空何尝不是说于我自己，只是我一直执着魔障！”

天道石碑前，明烛和尚似是醍醐灌顶，身后化神显像的巨大金色卍字刹那缩如拳头大小，如一块火红的石头砸入明烛和尚心中，叫明烛和尚略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却坦然一笑。

明烛和尚于天道石碑虔诚行了一礼，由衷说道“心即是佛，佛即是心，这般真装进心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