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三月,细雨纷飞,郊外庄园里,几把油纸伞缓缓从园内而来,为首的梁嬷嬷抬起头,赫然见门廊下站着一袭红鸾嫁衣的新娘。
“嬷嬷?”
“您怎么停下了?”
身后几个丫鬟险些撞上来,但听梁嬷嬷轻声道:“那可是……少夫人?”
众人往门前看去,只见新娘装扮的女子背手而立,晃来晃去的身姿,如随风轻摆的堤岸杨柳,还时不时从裙底下露出绣鞋踢一踢边上的门钉。
四下站着的丫鬟、婆子俱是目瞪口呆,梁嬷嬷半百之龄,见过的贵家女眷数不胜数,便是皇城里的公主娘娘也……
她使劲眨了眨眼,再看边上的小丫头,她们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谁敢想,这站没站相、举止粗鄙,来见婆婆竟敢如此不耐烦的新妇,竟就是太师府未来的女主人?
且说成贞十七年,西南大捷,以逼得邻国主君出城交付降书,立誓永不来犯,结束了长达两年的边境之战。
捷报传至京城,圣心大悦,论功行赏,太师之子副将展怀迁居功至伟,皇帝念他二十有三尚未婚配,便欲赐婚,选良家女结永世之好。
消息传出,惊动满城高门贵府,可不等他们想法子将自家女儿嫁入太师府,展敬忠便上奏皇帝,自称二十年前出使邻国,归途中遭强盗袭击,得边境一个名叫云保山的百姓相救,到他家中养伤时,其妻身怀六甲,为答谢救命之恩,便为三岁的儿子定下了婚约。
当年云娘子产下的是个儿子,直到三年后才得一女,如今已健康长大,到了适婚之龄。
展敬忠恳请皇帝成全他报恩之心,圣上感怀太师重情重义,遂下旨封赏云家,并择吉日赐婚。
不巧的是,展怀迁归朝途中,逢山匪作乱,带了一营将士前去支援地方,错过了回京成亲的日子。
展敬忠不愿朝廷为了他的儿子再兴师动众,便在皇帝钦定之日,命幼龄次子代兄迎亲,将恩人之女迎娶进门。
此刻,身穿喜服的七姜踮起脚,摇晃着身子,嫁入太师府第三天的她,正等待婆婆的接见,盘算着见完了,就上街去逛逛。
“奴婢梁氏,见过少夫人。”听得动静,七姜高兴地回过身,也不管来的是谁,便问,“可以进去了吗?”
梁嬷嬷笑容尴尬,忍不住打量眼前的新妇,端着高门大管事的尊重,说道:“连日春雨,夫人身上很不自在,眼下不宜相见,改日春暖花开,再请少夫人来游园赏玩。”
随行的几位嬷嬷纷纷皱起眉头,待要开口,七姜先道:“那么,请婆婆安心休息,我这就回去了。”
“少夫人这怎么成?”
“梁嬷嬷你这是什么话,哪有新妇进门……”
园里园外两拨人,像是要吵起来,七姜并不在乎,又想起什么,对梁嬷嬷说:“婆婆她要没什么事,我就不再来打扰,你看这出一趟门,兴师动众的。”
庄园外,除了新娘马车,后头还跟了四五辆随行嬷嬷的车,她们都是太师府里最体面的下人,一并十几个丫鬟、小厮,护送新妇到城外庄园来拜见夫人。
至于堂堂太师夫人为何独居城外,七姜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婆婆,她也不在乎,毕竟这都成亲第三天了,她连新郎的人影都没见过,还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我要去街上转转,你们先回吧。”七姜说罢,从一旁的丫鬟手里拿过油纸伞,径自走到马车下,和气地说,“送我进城,到热闹的地方给我放下。”
“少、少夫人?”车夫紧紧抓着缰绳,不敢动弹。
随行的嬷嬷纷纷跟出来,将七姜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人耳朵生疼,所说的无外乎礼仪规矩,
横竖不能让新娘子上街抛头露面。
梁嬷嬷站在门里看光景,眼瞧着少夫人随手拉了一个婢女上马车,接着拽过缰绳,在一群女人的大呼小叫下策马扬鞭,潇潇洒洒地走了。
“我的老天爷。”梁嬷嬷激动得一时连伞都忘了打,转身就往庄园深处去,她必须赶紧告诉夫人,展家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