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以来,展怀迁说什么,云七姜都用“圣旨”给他堵回来,此刻不禁脱口而出:“你奉旨来完婚,自然要进宫谢恩,张嬷嬷没同你解释?”
七姜知道,展怀迁在这儿等着她呢,堂堂男人这样小气,竟然偷别人的话。
大夫人瞪了眼儿子,展怀迁才收敛几分,之后往门外去,娘领着云七姜在前头,他独自跟在身后,发现只有母亲走在鹅卵石路上,这花径极窄,不容两人并行,云七姜就大大方方地提着裙摆踩在泥地里,和母亲一路说话。
虽然她不改口称母亲,但一言一行很是恭敬,不明白为什么在家里那么横,竟然不把祖母放在眼里。
一行人到了门外,小厮牵马来,展怀迁走上前,还没抓到缰绳,母亲便道:“京城里骑马上街,太张扬,知道坐车委屈你,可你也要明白自己的分寸。”
展怀迁久在边疆,骑马代步都成了习惯,一时忽略了在京城里凡事要低调,向母亲作揖道:“孩儿错了,一定记着娘的话。”
梁嬷嬷笑道:“哥儿公务在身也罢了,少夫人若得闲,还请常来坐坐,咱们园子里的花儿就要开了。”
七姜欠身谢过,向大夫人告辞后,不等张嬷嬷来搀扶她,就轻盈地跳上了马车。
展怀迁再来向母亲辞别,大夫人理一理儿子的衣襟,说道:“张嬷嬷告诉我,新娘子进门第二天去沁和堂请安,你家老太太净说些有的没的,叫姜儿跪了好半天,之后答谢宴上,当着几位族里的长辈说,乡下来的孩子且要调教调教,那些个女人拉着你媳妇儿品头论足、指指点点,换做是你,你受得了吗?”
展怀迁苦笑:“孩儿今日见祖母,也跪了好几回,就为了云七姜的事,她很生气。”
大夫人很是瞧不起,轻轻推开儿子:“你们呐,还不如人姑娘家硬气,走吧走吧。”
展怀迁不退反进,轻声问:“母亲真的答应她,给她和离书?”
大夫人应道:“我是答应了,可只有你能写,给不给怎么给都在你,别缠着我问。”
展怀迁说:“那您何苦答应……”
然而母子对视,他在娘亲的眼里看到了答案,是那些不能提的话,所以母亲喜欢云七姜,不是没道理的。
“孩儿先去拜见外祖,过几日再来看望您,娘要保重身体。”展怀迁行礼告辞,终于上马车了。
车厢里,已经坐好的七姜,忽然见他钻进来,下意识地收了脚和裙摆,但展怀迁和她错开坐对面,好让她不用太拘束。
很快,马车动了,之后渐行渐稳,七姜也放松下来,转身挑开帘子,看外头的光景。
“听说……祖母为难你了,所以你才不愿意再去请安?”进城后,见七姜放下帘子,展怀迁终于开口,“对不起,我不知道。”
七姜见他态度诚恳,便也好好说话:“大夫人是称病,才一直住在郊外?”
展怀迁点头:“自然你也看到了,我娘身体很好,一些缘故,日后再与你说。”
七姜问:“那我能不能也病了,完了你把我送去城外,不用像夫人那么大的园子,给我几亩地一间瓦房,不然草房也行……”
展怀迁轻轻一叹:“立时立刻这么做,也太假了,你我若实在不能一起过,忍耐一年半载后,送你去城外,比给你和离书要容易得多。”
七姜一下高兴起来,两眼一抹黑的前程里终于有了些许光芒,她接着问:“然后再过一年半载,你就报我死了吧,不然对你不公平,我死了,你就能娶自己喜欢的姑娘,当然我死之前,你也可以纳妾,总得有人给你生孩子是不是?”
展怀迁的神情,却变得严肃了:“都是后话,也请你不要再对第三人提起这些,
你的父亲得了良田,你的兄长在边军领了差事,你在京城若有差错,他们都会连坐,并非我威胁你,因为我也不得不谨言慎行,不能连累我的爹娘家人。”
七姜没有被吓到,硬气地说:“咱们说定了,往后不睡一张床、不同房、不生孩子,两三年后,你休妻也好,报我死了也好,只要能放我走,我绝不给你和你们家添麻烦。”
展怀迁不知为何,内心很沉重,但还是答应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两年后我先送你去郊外居住,这两年里,还请多多忍耐。”
七姜满身的气息都明朗起来,高兴地说:“你果然是个好人,张嬷嬷和映春没骗我。”
一阵风掀起窗下的帘子,夕阳刚好落进来,在云七姜的脸上镀了一层金光,而此时此刻,她正高兴着,正笑得灿烂。
眼前的人,看得展怀迁心下一怔,亏得马车颠簸,才让他回过神。
太阳落山时,终于到了司空府,门下家仆一路报进去,夫妻俩刚进门,就见何世恒飞奔而来,七姜不自觉和映春互看一眼,主仆俩偷偷笑,大鹅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