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姨娘慌忙跪下,劝道:“老爷,地上凉,您快起来吧。”
展敬忠让她小点声,问:“怎么打起来的?”
萧姨娘摇头:“不肯说,老太太问也不说,足足挨了十下藤条,来了祠堂妾身和奶娘轮番问,还是不肯说。”
怀逸听见动静,迷迷糊糊见到父亲,一下被惊醒,从蒲团上滚了下去,又赶紧爬回来跪好。
展敬忠拍了下儿子的脑袋:“你是来罚跪,还是睡觉,倒是睡得香。”
怀逸怯怯地说:“实在跪不住了,父亲息怒,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在学堂打架。”
萧姨娘默默摆下蒲团后,退到一旁,展敬忠坐下,让儿子也坐,问道:“你讲清楚缘故,再看罚不罚你,做错事不打紧,可若敢撒谎……”
怀逸连连摇头:“孩儿不敢撒谎,可我不想说缘故,父亲能不问吗?侍郎府,我自己去登门道歉,就当是我的错。”
展敬忠问:“就当是你的错,这么说来,你没错?”
听儿子这样说,萧姨娘心里着急,可不敢轻易插嘴,只能在一旁听着。
怀逸低垂脑袋坚持道:“父亲,我不想说。”
“三哥儿……”萧姨娘忍不住开口,但老爷一看她,她就胆怯了。
只见下人进门禀告:“老爷,江侍郎携子前来,说是要负荆请罪。”
展敬忠身为当朝首辅,区区侍郎岂敢与太师讲理,遇上这样的事,只有他们赔礼道歉的份,白日里老太太对先生说之后派人去侍郎府沟通,也不过是客气的场面话,总不能堂而皇之地仗势欺人。
“父亲,可否让我自行解决?”怀逸抬起头,虔诚地恳求,“我会好好赔不是,不给您和江大人添麻烦。”
“去吧,不过先洗把脸。”展敬忠起身来,与萧姨娘说,“带他收拾收拾,一会儿你就别去了,让孩子们自己说,你请江侍郎到我书房一见。”
儿子不用挨打罚跪,萧姨娘就满足了,赶紧答应下,领着怀逸去洗漱换衣裳。
展敬忠想起什么,叫住萧姨娘问:“大厨房里,到底什么事?”
萧姨娘说:“听嬷嬷说,像是少夫人舍不得浪费粮食,想在观澜阁自己做饭,因此要账房把她和二哥儿的花销,从大厨房的开支里抽出来。”
展敬忠听得心里发笑,这傻孩子,她是要分家吗?
此时此刻,福宝带着马车,在兵部衙门外等候,几位大人陆续出来后,终于见到了自家公子。
“哥儿,今天家里可热闹,小的说句不恰当的,比新娘子进门那天还热闹。”福宝给掀起门帘,乐呵呵地问道,“您饿不饿,出门带了些糕饼。”
展怀迁利落地上了马车,说:“回去就吃饭了,现在吃什么糕饼。”
福宝笑道:“家里可没饭,这会子大老爷怕是也饿着呢?”
展怀迁听不明白:“有话就说,下回再绕弯子,让张嬷嬷打你。”
福宝最怕张嬷嬷,下意识地捂着屁股,赶紧说:“少夫人今天突然查大厨房的账,非要账房从今往后把您和她吃饭的花销分出来,以后咱们观澜阁上下自己做饭吃。”
展怀迁更不懂了:“哪个少夫人,云七姜?”
其实他多问的,家里就两位少夫人,大嫂嫂那样的性情绝不可能,那还能有谁?
福宝说:“听里头伺候的几位姐姐说,少夫人怕浪费粮食,每顿饭都吃好多,吃得顶住了不高兴,就要大厨房的人少送几个菜,可他们不敢答应,怕坏了规矩,后来不知怎么,少夫人就和厨房的人杠上了。”
门帘放下,展怀迁不必再克制面上的情绪,可偏偏不知该笑还是该烦恼生气,云七姜到底
何方神圣,有她在,真是每天都不缺新鲜事。
最无法理解的是,立誓两年后要离开这里的人,何苦去搀和家务事,太师府人口不多,水却极深,从主子到奴才,绝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
“不不……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展怀迁醒过神来,唤福宝,“走吧,立刻回府。”
福宝伸进脑袋说:“还有一件事,三公子在学里打架,送回来被老太太一顿打,太惨了。”
展怀迁却脱口而出:“又和云七姜有关?”
福宝歪着脑袋问:“学里的事,怎么会和少夫人相关?”
展怀迁不自然地干咳一声:“赶紧走,仔细别撞人。”
沁和堂里,被老太太派去请大老爷的下人来回话,说江侍郎正在书房与老爷相谈,一时半刻不能过来。
一旁哭得梨花带雨的四夫人,抹了抹眼泪说:“大厨房那儿呢?”
下人应道:“听说少夫人还在等账本。”
众人听得这话,不禁窃窃私语,朱嬷嬷怒道:“老太太,你一忍再忍,可您瞧瞧都成什么样了?”
四夫人含泪道:“媳妇自知无能,求您做主,方才也发了狠话责备她,可侄媳妇装傻充愣,难道我动手打她不成?”
上官清冷幽幽道:“二嫂嫂那脾气,怕是您动了手,她立刻就会还手吧,朱嬷嬷是吃过亏的。”
朱嬷嬷立刻煽风点火:“奴婢这把老骨头,都要被她推散架了。”
打从儿子凭空变出个救命恩人起,老太太心里就窝着火,她早几年就明着暗着提醒过儿子,将来要把侄孙女配给展怀迁。
可他故意就给忘了,上奏皇帝请求赐婚的事,半句不与她商量,圣旨下来,除非那云七姜半路暴毙,什么都改不了了。
更不说新娘子进门后,公然不把她放在眼里,在这家里横行霸道、无法无天。
老太太冷声问:“家法收起来了吗?”
朱嬷嬷一愣,旋即大喜:“没呢,奴婢这就去取。”
老太太道:“把云七姜捆来,赏她二十藤条,找个手劲大的。”
上官清和四夫人,不约而同站了起来,四夫人说:“母亲,那丫头可厉害,她像是会些拳脚功夫的。”
老太太却道:“家里有客人在,你们自己掂量吧。”
大厨房院子里,七姜还在等管事们理清账本,这会儿天全黑了,夜风骤冷,冻得人手脚哆嗦,她却有备而来,裹上了大氅衣。
就在几个管事商量着,不如就由着少夫人把观澜阁的花销分出去时,门前突然闯了人进来,只见朱嬷嬷为首,带着几个壮实的家丁,大声指挥他们:“老太太有令,立刻将少夫人捆了。”
眼见几个男人冲向自己,七姜知道敌不过,打起来她没有任何胜算,只会让这些肮脏的男人对她动手动脚。
张嬷嬷冲到前头拦着说:“放肆,你们什么东西,敢对少夫人动手,就不怕公子回来拧下你们的脑袋?”
朱嬷嬷排开那几个家丁,走到张嬷嬷面前,冷笑道:“老太太下令的事,不如一起去沁和堂讲讲道理,不然,识相的赶紧滚开。”
七姜却说:“我跟你们走就是了。”
朱嬷嬷勃然大怒:“上回您可也这么说的,您觉得奴婢还能信你?”
七姜把张嬷嬷轻轻推开,大方地走到朱氏面前:“嬷嬷,你觉得我打得过这几个男人吗,你傻,我可不傻,走吧,不就是去沁和堂,我认得路。”
家里有客人在,不宜闹得鸡飞狗跳,小媳妇要真是老实走,倒还省事了,横竖这几个家丁制服个女人轻而易举,朱嬷嬷便道:“少夫人,请吧。”
张嬷
嬷急道:“少夫人您不能去,没听见她进门说要捆了您吗,去了就是挨打,等我去找大老……”
不等她说完,朱嬷嬷反手一巴掌,打得张嬷嬷摔倒在地,斥骂道:“以为哥儿小时候吃你几口奶,就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你算什么东西?”
七姜见张嬷嬷挨打,顿时就炸了,冲上来一脚踹在朱嬷嬷的腿上,疼得她瞬间倒地,更不等她反应过来,一下骑到她身上,双手掐着她的脖子……
院子里一团乱,那几个家丁也傻了眼,丫鬟婆子们纷纷来拉架,可少夫人就是不撒手,眼看着朱嬷嬷都要翻白眼了,家丁才冲上来要拉人。
映春挡在少夫人背后,不让他们碰,结果自己被一下拎走了,就在他们伸手要拉扯七姜时,院门前有人大声呵斥:“都住手。”
“是二公子!”
院子里霎时静下来,人群散开,惊见七姜压着朱嬷嬷掐她的脖子,展怀迁冲上来,抓了七姜的手:“松开,她要死了。”
七姜气疯了:“她又打人,她又打人,这老毒妇打你的奶娘!”
自然力气悬殊,七姜的手已经被掰开了,展怀迁抱起她退到一旁,地上的朱嬷嬷终于缓过一口气,虽是性命无忧,可也吓得半死。
“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对少夫人动手?”展怀迁放下七姜后,怒斥众人,“是不想活了吗?”
众人纷纷跪下,家丁中一人说:“二公子息怒,小的们也是奉命而来,朱嬷嬷说是老太太下令,要捉了少夫人去行家法。”
朱嬷嬷被搀扶起来,哑着声大哭:“杀人了,二哥儿救我,少夫人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