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姜并不知道,这几枝是从那些被四夫人踩碎的花朵中挑出来还完好的,她只知道二姑娘看起来很高兴,即便挨了打,但比起可以来见到自己,挨打都不算什么。
“二姑娘,奴婢可不敢把少夫人关起来,少夫人她肚子疼,您说是不是不能再放她出去玩耍?”张嬷嬷温柔地说着,“二姑娘反该替我多劝劝,让少夫人安心在屋子里养身体。”
玉颂点头,怯生生地说:“姐姐和大嫂嫂,让我来陪二嫂嫂解闷。”
七姜晃了晃手里的花枝,故意道:“你不是来看我,是知道司空府送好吃的来了吧?”
玉颂不明白,但很快就被嫂嫂牵着手带去她的屋子,映春摆开各色精致漂亮的糕饼,还有丫鬟送上一碗热乎乎的红豆羹。
“她们都不肯陪我吃,非要等我吃剩下才能吃。”七姜一面说着,把边上的张嬷嬷和映春瞪了一眼,对玉颂说,“咱们给它全吃完,不剩给她们。”
张嬷嬷笑道:“撑破肚子可不行啊,二姑娘,奴婢就把少夫人交给您了,咱们手里还有活儿要做。”
玉颂礼貌地答应:“是,嬷嬷您忙去吧。”
张嬷嬷怜爱地看了看孩子,和七姜交换了眼神,便带着丫鬟们退下了。
可到了门外,映春担心地问:“嬷嬷,能行吗,二姑娘回去,不得叫四夫人撕碎了?”
张嬷嬷说:“四夫人那么精明的人,可没正经和我们撕破脸皮,她和少夫人过不去,就是和大老爷过不去,她比老太太沉得住气。”
一面说着,吩咐丫鬟们:“没什么事,不要进去打扰,二姑娘来一趟不容易,让她安心和嫂嫂说说话。”
屋子里,玉颂安安静静地吃点心,七姜托着脑袋看她,那么小的脸颊,四夫人的手一掌劈下来,整个半边儿都肿了。
七姜问:“你挨了打之后,四夫人就准许你来了吗?”
孱弱的小姑娘,不自禁地颤了颤,放下勺子和糕点,轻声道:“母亲不知道我来这里,她心情不好,碰巧遇见我出门,没问我要去什么地方,风风火火地就回房去了。”
七姜恨道:“就这样,还不忘打你两下,真不是东西。”
玉颂低下了头,轻声道:“雁珠丢了,母亲心里不好受。”
七姜气得骂道:“狗屁的母亲,她又不是你亲娘,没生你也没好好养你,往后你就叫她四夫人,再不客气点,喊她王氏。”
玉颂使劲摇头:“嫂嫂,使不得……”
七姜无奈:“我知道,你会被打死的。”
“不过,我愿意听嫂嫂的。”单是说这几句话,玉颂就紧张得微微颤抖,可她还是勇敢地说了,“嫂嫂说得对,我从小听话,不敢忤逆母亲任何吩咐,可结果她还是恨我厌恶我,只要大哥不在家,就打我骂我不给我吃饭,大哥若是和她理论几句,她会打得我更凶。”
七姜简直要气疯了,就算四夫人有一万个理由憎恨那位姨娘,拿无辜的孩子撒气算什么本事,不是个人。
玉颂说:“嫂嫂,我、我不是来向您诉苦的。”
七姜点头:“我明白,你今天能一个人来,还是挨了打之后,我猜你是终于想明白了。”
玉颂眼中含泪,应道:“横竖都是落得被打死的下场,为什么还要那样活着……”
“不哭,咱们就高高兴兴的,反正我每天都没事可干,你来陪我解闷。”
“嗯。”
七姜灵光一闪,笑道:“四月初一,我要去逛大集,带上你好不好。”
玉颂下意识地担心嫡母能不能答应,可又想到方才的决心,镇定下来,说:“我去,嫂嫂我想去。”
七姜说:“
下回等你姐姐的病好了,我们再叫上她和大嫂嫂一起。”
玉颂正经地说:“可是嫂嫂,女眷是不能随意出门的。”
七姜很不屑:“那天和映春去逛,茶馆小二见我们并不惊讶,朝廷就没说过禁止女子出门吧,我看京城里上街逛的姑娘妇人家多着呢,怎么到了你们大宅门里头,就不能出去了?”
玉颂说:“那都是平头百姓家的女子,可高门贵府里,女眷在外抛头露面,是很不检点规矩的事。且一家子人连坐,倘若我在外头闹了笑话,人家之后见了姐姐和嫂嫂们,也会嗤笑一番,甚至连累家中姑娘的婚配。”
七姜嫌弃地说:“什么规矩,不过是以此作为借口,好等媳妇进门拿捏教训她们。再说了,我们大大方方地出门,不过是买些胭脂布料,在茶馆喝口茶歇歇脚,怎么到了那些人嘴里,就只剩下不要脸的勾当?我们连想都想不到的事,到底从哪儿冒出来的,可见是他们自己的眼睛嘴巴先烂了臭了,以为全天下人都跟他们一样没好事,还假惺惺地当什么君子。”
玉颂长这么大,头一回听这些话,仿佛头顶开了窍,豁然开朗,腰背也不自觉地挺起来,她清清白白来人间一遭,凭什么叫人作践。
七姜招呼妹妹继续吃点心,玉颂吃了几口后,想起一件事来,认真地说:“姐姐叫我转达的,二嫂嫂,如果朱嬷嬷的失踪和您不相干,怎么全家只有您知道她被儿子接回老家了,您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摆着说是您干的。姐姐说,请您往后一定小心说话,您心直口快,会被人算计。”
七姜笑道:“可我就是要告诉老太太,我把她的贴身婢女弄走了,她能不能消停,不能下回就把她也请走。”
玉颂睁大眼睛:“嫂嫂……”
七姜大笑:“说着玩的,她毕竟是你们的祖母,我和她本是无冤无仇的。”
玉颂松了口气,好生劝道:“嫂嫂,您往后别太冲动了,自从您进门,我和大嫂嫂每天都为您提心吊胆。”
七姜苦笑:“那日我在沁和堂跪半天,老太太都不来见我,也不叫我起来,当时我就觉得,这家里烂透了。可后来熟悉了你们兄弟姐妹,又觉得这个家不那么糟糕,原本什么都不想管的我,不知不觉也卷进来了。”
玉颂垂下眼帘:“是我给嫂嫂添麻烦了。”
七姜正经道:“二姑娘,你要学会保护自己知道吗,毕竟……我也不能永远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