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云七姜的事,展怀迁打算挑一匹好马,过几天他就要去校场,眼下虽无战事,但三军操练不可懈怠。
却见前院的下人匆匆找来,他心头一紧,以为七姜出了什么事,但听来者禀告:“司空府大公子到了,找哥儿说话呢。”
生怕表哥闯去秀景苑,展怀迁赶紧往回走,但见何世恒在观澜阁的院子里晃悠,张嬷嬷和映春则把卧房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你看张嬷嬷,防我跟防贼似的,”何世恒玩笑道,“大晚上的,我能往你和姜儿屋里闯吗?”
展怀迁问:“哥,这么晚来做什么?”
何世恒见他紧张,轻声道:“你放心,我更不会去闯四房的院子,就找你说事情。”
公子来了,张嬷嬷稍稍松了口气,迎上来道:“恒哥儿,您大晚上跑出来,夫人们该着急了,赶紧回家才是。”
何世恒不在乎:“天黑了而已,时辰又不晚,我找怀迁商量事,嬷嬷您忙您的。”
展怀迁不想表哥再胡言乱语,也怕吵了七姜,就拉着他往书房去了。
进了门,何世恒口渴,便自行倒茶喝,转身见弟弟在窗口张望,问道:“怎么了?”
见院子里一切太平,展怀迁才来到哥哥身边,失落地说:“我方才脑子发昏,说了不该说的话。”
“对小姜儿?”
“是……”
何世恒灌下茶水,问道:“你说什么了,凶她了?”
展怀迁一脸的迷茫:“我说我喜欢她。”
何世恒问:“姜儿生气了?”
展怀迁不禁反问:“你不惊讶吗,我、我竟然会喜欢七姜。”
何世恒坐下道:“以你的性情,虽然心中不满,可皇上的赐婚、姑父的安排,你最终还是会接受,不论是谁嫁给你,你都会对人家好,但我知道,要你喜欢上一个姑娘,并不容易。可姜儿她,你不是今天才喜欢上,回来有些日子了,从你怀疑我和她有什么起,我就知道,这姑娘已经在你心里了。”
展怀迁问:“哥,你和玉颜,彼此表白过心意吗?”
“早就互通了心意,玉颜若是不喜欢我,我还围着她打扰她,岂不成了登徒浪子?”何世恒道,“所以,倘若小姜儿真心不能中意你,你别仗着已经成了亲,就强迫她接受你,那只会两个人都痛苦。”
展怀迁坐下道:“可我……为什么会喜欢她?”
何世恒不懂:“什么意思?”
展怀迁道:“我心里是不明白的,她脾气暴躁、性情冲动,你是不知道我们吵过多少回,常常前一句还好好的,后一句就翻脸了,霸道又野蛮。”
何世恒笑道:“这么说来,你们已经无话不谈了,得有话说才能吵架不是吗,你那么闷的人,这辈子和哪个姑娘说过那么多话,就姜儿了吧。你再看看姑姑和姑父,莫说吵架了,连面都不见。”
“哥,你非要在我心上捅刀子吗?”
“别生气,我这不是想着,那是最容易明白的例子。”
展怀迁叹:“不说这些了,找我什么事。”
何世恒这才想起自己来,说:“我娘初二要来看望你家老太太,顺便把七姜接去司空府住几天。”
展怀迁道:“那就去吧,去司空府透透气也好。”
何世恒嗔道:“我的重点是,我娘要来你们家,玉颜会不会胡思乱想,你去告诉她,和我没半点关系,我娘是替奶奶来接小姜儿的。”
展怀迁答应下:“这不是什么难事,你用得着亲自来一趟?”
何世恒拍了下他的脑袋:“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姜儿知,我还能随便打发个小厮来传话?”
是啊,展怀迁心里叹,他是真糊涂了,方才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会说出口,把七姜吓成那样。
“你的额头怎么了?”何世恒伸手来掰着弟弟的脸颊,问道,“额头上怎么肿了个包,被虫子叮了?”
展怀迁无奈地说:“被她砸的,我说喜欢她后,她砸了我一拳。”
本以为表哥会哈哈大笑,可人家只是严肃地说:“别吓着她,你看你心里乱,还能找我说说,姜儿怎么办,她就一个人,她找谁说。”
展怀迁的心仿佛被狠狠抓了一把,心疼得不知怎么才好,毫无疑问,她一定又偷偷地躲在被窝里哭,她才十七岁……
“我真是糊涂极了。”展怀迁后悔不已,“她这两天身体还不好,我怎么就昏了头。”
“好好给姜儿赔个不是,把你心里的话说明白。”何世恒正经起来,仿佛换了个人,“怀迁,你可以喜欢全天下的女子,你没有做错什么,但小姜儿不接受,你就不能再多僭越一步,哪怕她是你的妻子。”
展怀迁说:“以前总觉得,哥是个离经叛道的人,例如女子本该出嫁从夫,可你却说我不能僭越,而我竟然觉得你有道理。”
何世恒直摇头:“旁人也罢了,偏是你不该说‘女子本该出嫁从夫’这样的话,想想你的母亲。”
不久后,展怀迁送表哥离开,在门外遇见回家的父亲,父子俩说起何世恒明年科考一事,展敬忠叮嘱儿子,要多多相助。
到了大院外,展敬忠问:“姜儿可好,听说今日请了郎中?”
展怀迁应道:“她月事腹痛难忍,郎中说她年轻,过几年自然就好了。”
父亲颔首,便说:“回去吧,好好照顾你的妻子。”
展怀迁欲言又止,望着父亲进门,终究是没开口。
不然,他很想问问爹,他的妻子呢?
闷闷地回到观澜阁,头一回见卧房的灯火熄灭了,他心里一凉,知道今晚该在书房过夜。
此时退出来的,是映春,她小心翼翼关上门,回眸见公子站在院子里,不禁走来问:“二公子,您站在这里做什么?”
展怀迁问:“少夫人睡了?”
映春道:“少夫人睡着了,奴婢刚去把烛火吹灭,不过好奇怪,少夫人怎么是横着睡的,奴婢也不敢惊动。”
展怀迁问:“横着睡?”
映春比划着:“就是头冲外头,跟奴婢家里睡炕头那样。”
展怀迁闻言,撂下映春,轻手轻脚地进门来。
果然,七姜并没有因为不让他睡这屋而霸占了整张床,她还是在平时的位置,裹着被子缩成一团,把一大半的床铺空了出来。
只是,她的气息,并没有睡着。
“我吓着你了,但你也打了我一拳,我们扯平可好?”
“并非出言调戏,都是我的真心话,可你不接受,我能理解,我不会再提这件事,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七姜……”
“那就睡吧,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七姜终于开了口,“我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