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玉颜累得闭上眼休息了片刻,再睁开眼,却见眼前人怔怔地发呆。
“二嫂嫂?”
“嗯?”
七姜回过神来,问道:“有、有什么事吗?”
玉颜笑道:“你在想什么呢?”
七姜抿了抿唇,不是她不愿告诉玉颜,而是方才脑袋里太多的事打成一片,她的心更是乱的。
玉颜说:“我们往后,没有外人长辈在时,就互称名讳可好,听你叫我玉颜,比大小姐亲切多了。”
七姜笑道:“好啊,玉颂和怀逸也罢了,他们比我小,叫我嫂嫂还成,你分明比我大几岁,我听着总是不得劲。”
玉颜问:“七姜,往后能多来坐坐吗,等我能下地行走,我可以来观澜阁吗?”
七姜爽快地答应:“当然能,不过你先安心养身体,我会常常来看你。”
玉颜笑道:“只要二哥哥不嫌我。”
七姜敷衍地笑了笑,说道:“我要回去换衣裳,这发髻实在太沉重了,你歇着吧。”
如此离开了闺房,刚好子淑带着玉颂端来汤药,看着姐妹相亲、姑嫂和睦,不知四老爷生前是什么样的人,可他的孩子,个个儿都是好的。
一路往观澜阁走,映春在身边说:“奴婢方才等在外头,四夫人跟一阵风似的跑出去,奴婢听见她口中碎碎念着很难听的话。”
七姜问:“多难听?”
映春很不高兴:“说什么小贱人,挡我财路……”
“财路?”七姜叹气,“四夫人还指望着,从甄家拿回些嫁妆吗,据说大老爷给侄女准备了很丰厚的嫁妆。”
映春猛点头:“那是,当年姑娘出嫁,可风光了,都是大老爷给置办的。”
此刻,沁和堂里,上官清正伺候姑祖母用午饭,四夫人突然闯了进来,老太太眼皮子也不抬地挖苦:“怎么这个时候来,大厨房不给你们饭吃?”
四夫人恨道:“娘,您就真由着那丫头在家里横行霸道不成,她竟然跑去跟甄家打官司,完全不把您放在眼里,这下好了,和侯爵府翻了脸。”
老太太本就胃口一日不如一日,这下更是扫兴,冷漠地望着她:“别废话,你想说什么?”
四夫人抬眼看了看一旁的上官清,上官清倒是识趣,放下碗筷说:“我去瞧瞧,小厨房里的补药熬好了没有,婶婶,请您照顾一下老太太。”
四夫人和气地笑了笑,等她们都走了,才坐到婆婆身边说:“玉颜的嫁妆,若是能要回来,您这儿少不得孝敬,那可值不少呢。”
老太太幽幽一笑:“你把我当什么了,惦记自家孙女的嫁妆?”
四夫人忙道:“怎么能够呢,现如今都不算一家人了,拿回嫁妆是明公正道的事,若是拿回来,自然该先孝敬您。”
老太太问:“呵,那你要我做什么?”
四夫人轻声道:“媳妇问清楚了,甄家只说了放人,文书上并未提及嫁妆如何处置,今晚大老爷来向您请安时,您就当面告诉他,让小媳妇把嫁妆也一并要回来,没得便宜那一家子脏心烂肺的。”
老太太说:“要回来了呢?”
四夫人愣了一下,忙道:“您、您要多少,便是多少。”
门外窗下,上官清听得“嫁妆”几个字,眼底带着冷笑来到小厨房。
老太太的补药已经好了,她挽起袖子滤药,然而心里想着事,竟把药泼了出来,不慎烫了手。
指尖吃痛,手一松,药罐子都砸了,引得丫鬟们纷纷围拢来。
“不妨事,你们再熬一罐。”上官清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就回自己的屋子,找烫伤膏来抹一
抹。
偏生丫鬟笨拙,一时找不见,她便自己来翻,却在平日并不怎么开启的药箱里,发现了一只已经陈旧得有些褪色的荷包。
记忆一下回到了当年,她被接来京城的第一个春节,七岁的孩子,头一回收到装着银锭子的压岁钱,可还没来得及高兴,一转身,爹娘就把银子收走,只丢了这个荷包给她。
如今想来,四夫人和姑祖母,为何身在富贵家,仍旧贪不完的钱财,还不是因为都在娘家穷怕了,上官家是,王家亦是。
可是真的穷吗,恐怕比云七姜的家里要强百倍,那又为什么,穷苦人家出身的丫头,会如此自信骄傲,她怎么做到的?
“姑娘。”
“怎么了?”
有丫鬟进来,打断了上官清的痛苦,禀告道:“四夫人回去了。”
言下之意,四夫人走了,该她接着去伺候老太太了,上官清的心火,无声无息地燃起来,她和丫鬟奴才,究竟有什么区别?
观澜阁里,七姜被伺候着拆了发髻首饰,脱下厚重的华服,懒懒地倒在炕上,听映春说要把午饭端来这里吃。
七姜摆摆手:“我不饿,这会儿没胃口。”
张嬷嬷进门听见,担心地问:“可是哪儿不舒服,早饭用得早,又累了半天,必定是该饿的。”
七姜软绵绵地说:“嬷嬷,我想补个眠。”
小媳妇大白天睡觉,搁谁家都不像样,可如今观澜阁,早没了那些刻板的规矩,张嬷嬷定下了新的规矩,那便是少夫人怎么高兴,事事就怎么来。
“是该好好睡一觉,我们少夫人辛苦了。”张嬷嬷亲手捧来毯子,给孩子盖在身上,见七姜困倦地闭上眼,她便带着映春退下了。
听得关门声,七姜才小心睁开眼,见屋里果然没有人了,她才四仰八叉地翻了个身。
卧房里香喷喷的,不知又点的什么香,这炕头上的褥子,隔两天就有人换干净的,吃得好、住得好、穿得好,什么都好。
小时候种田累得蹲在地里哭时,也幻想过,能有一天过上神仙日子。
没想到,真有这一天,更没想到,神仙日子比她想象得还要“神仙”。
进门这么多天了,七姜还是常常会为了一些小事惊讶,这家里过日子,各方各面的讲究,是她记也记不过来的。
前天在司空府,也是拘束又紧张,什么都跟着别人学,连端茶碗的姿势也看姑娘们的手来模仿。
七姜忽然毛躁起来,蹬腿踢脚地在炕上滚了两圈:“烦死了,真是烦死了。”
被子蒙着头,眼前暗下来,又想起大小姐那句话,她说她也许走了一条错路,但绝不会嫁给何世恒。
当时就想到了自己,她不知道,眼下正在走的路,和将来要走的路,会不会也是错的。
七姜满心迷茫地念了一声:“展怀迁,喜欢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