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夫人万万没想到,云七姜都不和她争的事,女儿会想要与她抢。
然而未出阁的姑娘在家当家,是名正言顺的事。
一来能学本事,再来论起亲疏,未出阁的小姐,的确比嫁进门的媳妇要娇贵些,譬如遇上要伺候宴席的日子,姑娘们能坐着吃席看戏,忙里忙外的都是媳妇。
因此,展玉颜一旦与她大伯父提起这件事,比起将管家大权直接交给云七姜,显得不近情理,若从弟媳妇手上交给侄女,就合情合理,自然得多了。
“展玉颜!”四夫人气得七窍生烟,恶狠狠地威胁,“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掐死你。”
“死有什么可怕的,我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玉颜轻松地一笑,“母亲往后,就安心惬意地过日子,再不必操劳了。”
四夫人抡起拳头,死命往女儿身上砸,下人们见了,纷纷上前来劝说。
“孽障,畜生……”四夫人尖叫着,“你们展家、你们展家没一个好东西,展玉颜,你这个畜生!”
玉颜淡漠地看着母亲:“娘,歇歇吧。”
消息传至沁和堂,只知道母女俩大打出手,尚不知是展玉颜要夺管家大权,而因宗家之事,老太太委实被气到了,病恹恹地躺了两天,也没人来探望她。
上官清倒是端茶递水无微不至地伺候,她心里很明白,自己的前程没有着落前,老太太绝不能有事,不然她就会被送回去,连京城都上不来。
“这丫头是死过一回,什么都豁出去了。”老太太冷笑道,“她倒是很精明,总不能在家叫人白养活,可将来未必能再有好人家,不如在她伯父膝下站稳脚跟,好过外头寻人家。”
上官清道:“可这也不长久,大夫人那日气势汹汹,显然以后是要把家业交给云七姜的,岂能让侄女把持着,早晚还得闹。”
老太太看向侄孙女,捧着她的脸颊说:“清儿,你可想好了,还要等下去吗?”
上官清的心突突直跳:“我、我听姑祖母的,您、您怎么说,清儿就怎么做。”
老太太道:“那小贱人怕是要在惜园住上几天,可朝廷有事,展怀迁总要回来的,你千万把握好机会。”
上官清很紧张,她以帮助大公子得子为诱惑,骗得四夫人在他儿子身上用药,就想看看朱嬷嬷这所谓的药,是不是真管用。
没想到,一贯对妻子专情的展怀逍,竟然真的性情大乱,搂上不相识的女子欲行云雨……
“清儿?”
“是。”
“前程,可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上官清牙关紧咬,一颗心重重地撞击胸膛,终是僵硬地点头:“清儿……知道了。”
当明媚的阳光渐渐泛红,日落就在眼前了,陈茵知晓展怀迁会来惜园,便不好意思留下,临别时依依不舍,想问明天她还能不能来,但自知太打扰大夫人和七姜,没能说出口。
不料七姜主动邀请她:“明日我要去庄头上看看田地,茵姐姐,我带你一起吧,教教你农耕的本事。”
陈茵喜出望外,见身后大夫人也是温柔含笑,没有半分赶客的意思,亲热地抱了一下七姜,又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大夫人走来,对七姜说:“京城里的女孩子,就差在腿上绑绳子,莫说这般撒开腿奔跑,便是步子迈大一些,也会被责备嗤笑,茵儿她,一定也从小都想这么奔跑。”
七姜问:“您以前,也会想奔跑吗?”
大夫人笑道:“娘是你外祖父外祖母的独生女,这世上,从没有人委屈过我。”
分明很骄傲的一句话,却叫七姜格外心疼,说什么没有人委屈过她,那为何还要在这里住十年,自己若
有十年光阴,什么都不必操心,她一定要去游山玩水,走遍大江南北,怎么也不把自己关在一个地方。
“姜儿,你们玩了一下午,该歇歇了。”大夫人说罢,便回身进屋。
望着高贵的背影,七姜心头一热,跑上前来,挽了婆婆的胳膊,头一回喊了声:“娘……”
大夫人心底一片柔软,含笑看着七姜,眼底是惊喜、是意外,更仿佛有几分,与过去岁月和解的超脱。
“娘,我、我可以求您一件事吗?”
“你说。”
“我想学认字,之前曾偷偷托怀逸教我,想吓唬吓唬展怀迁,可后来家里这事儿那事儿的,总也耽误我去找怀逸。”七姜很是难为情,“我想,能有一天自己给爹娘写信,也能看懂我哥的信。”
大夫人道:“娘可以教你,但不仅仅是写字,还有许许多多的事。你若与怀迁长长久久,就要应付各种各样的事,你与这世俗礼教的格格不入,在我眼里是讨喜可爱的,但在其他所有人眼中,都是无法容忍的。娘并不愿我的姜儿,变成和那些女眷一样没有心的人,所有的礼教规矩,你可以不做不屑,但你不能不懂不知道。”
七姜懵住了,怯声道:“我、我……只是想写一封家信。”
大夫人认真地说:“那么怀逸足够了,你想好了,再来和我商量。”
七姜问:“娘,您生气了吗?”
大夫人笑道:“生气,自从姜儿来了我们家,我都快忘了生气是什么了。”
七姜稍稍松了口气,憨憨地笑起来。
大夫人逗她:“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就改口了?”
七姜只是笑,没敢开口,她实在不敢说,因为心疼婆婆,心疼这个说着没有人委屈过她,却承受着莫大委屈的人。
她总是这么不自量力地悲悯他人,展怀迁一定又要笑她了。
这个时辰,校场上结束了下午的练兵,展怀迁与几位同僚在帐中商议一些事,出来时,遇见自家的下人,想着不过是每日寻常的传话,便边走边听。
“甄家的墓园被毁了?”听见这句,展怀迁倏然停下脚步,看着传话的人问,“后来呢?”
“大小姐把甄家的人撵走了,但恐怕事情还不能完。”下人应道。
“谁做的,有眉目吗?”
“并不清楚,但派人去看过,整个墓园一片狼藉,像是遭了贼。”
“莫不是碰上盗……”展怀迁说着,心里却一个激灵,不至于不至于,难道是何世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