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琐的规矩礼仪下,陈茵见到项景渊迎亲,并没有时间和机会来感慨些什么,一切都在礼官和女官的指引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待她上轿离家,穿过京城街巷,虽能听见百姓夹道欢呼,但看不见外面的光景,直到听见礼炮声响,才知道她到了皇城下。
轿子进入皇城,在大殿外停下,外头吟唱着礼乐颂歌,陈茵握紧手中的笏板,待轿帘打起,便稳稳地起身。
然而这一次,从外面伸来的,再不是女官白白胖胖的手,而是纤长漂亮、筋骨分明,带着些习武练剑留下的伤痕,是陈茵再熟悉不过的手。
她的手,比脑中反应更快地就递了过去,被温暖而有力地牵着,顺利走出轿子,微微抬头,雄威的大殿坐落高台之上,阶下站满了王公大臣与内外命妇,一会儿她与太子至大殿行礼,得道皇帝的恩赐与祝福后,就要在殿前接受众人的叩拜。
从今日起,她真正成为了太子妃,成为了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子。
“茵儿,我们走吧。”项景渊在此刻,轻轻唤了她的闺名,更是道,“有我在,别慌。”
陈茵脑袋上顶着沉重的凤冠,扭头看人本是很吃力,但她还是想好好看一眼自己的丈夫,这个在她眼里容冠天下、满腹学识,更心系江山百姓的男子,终于成了她的丈夫。
“景渊哥哥,我们到底是成亲了。”
“傻话,不得等长大了才成亲吗?”
“殿下,妾身何其有幸。”
“太子妃娘娘,我们走吧。”
身披龙凤的一对人,携手缓缓走上台阶,七姜此刻要躬身行礼,不能抬头看。
可她实在忍不住,想着也许所有人都低着脑袋,不会发现她抬头,可脑袋才轻轻一晃,就听见母亲的话“姜儿,不要动”。
七姜脸上一红,不敢再动弹,唯有在心里遗憾,没能亲眼看茵姐姐走过这一段路。
大殿内,皇帝高坐上首,贵妃与太妃坐于两侧,气氛庄严肃穆。
在礼官的唱颂下,太子与太子妃行礼叩拜,接着皇帝颁旨、恩赏,并赐下祝福,所有的事都在规矩之上、礼仪之上,不能有半分个人的情绪,唯有大气和体面。
礼成后,太子带着太子妃走出大殿,并肩立于高台接受群臣叩拜。
密密麻麻的人群里,陈茵一时半刻连自家人都看不见,可是目光一转,竟在外命妇的前排见到了七姜。
七姜也终于能大大方方抬头,仰望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明晃晃的阳光下,笑容便是她最真挚的祝福。
倘若七姜站在远处,陈茵根本无法在人群里找到她,可站在这里,低头就能看见。
然而以她所知的宫规礼仪,七姜的诰封,哪怕她是太师嫡长媳,也没资格站在前排,偏偏周遭也没什么人觉得不合适,难道是贵妃默许的?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子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阶下众人齐齐叩拜,恭贺东宫新喜,震天响的呼声,一下下震颤着人心,陈茵抓紧了手中的笏板,努力镇定从容地接受祝福。
这之后,还要赶着吉时再次前往太庙,祭告列祖列宗,王公大臣除去随行前往太庙的,便暂时退出皇城,待晚宴时再次进宫。
大部队浩浩荡荡离去,展怀迁依旧随行护驾,大夫人带着七姜,静候长公主、公主、郡主们先行离去,待要带着七姜出宫,苏尚宫又匆匆找来,是贵妃请她们到祥英殿休息,免去来来回回的舟车劳顿。
大夫人欠身道:“今日诸位长公主、公主皆回宫来,宫内女眷众多,请苏尚宫代为向娘娘禀告,妾身委实不
敢叨扰,待晚宴时,再向娘娘请安谢恩。”
苏尚宫说:“夫人不必客气,娘娘有交代,您若要离宫,自然由着您自己安排才好。”
大夫人带着七姜谢恩后,不愿耽误其他诰命夫人久等,便速速离去了。
皇城外,车马来来往往,一切井然有序,司空府女眷已先一步离开,七姜跟随母亲出来,就刚好是太师府的车马到了。
“这么多的人进进出出,半点不见乱的。”七姜佩服不已,感慨道,“娘,我头一回觉着,规矩大些也不是坏事,您看这要是没规矩,早就乱了。”
大夫人却严肃地看着她,问道:“姜儿,太子妃娘娘入殿前,你是不是想抬头看她一眼?”
七姜立时紧张起来,怯怯地望着母亲。
大夫人道:“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低着头,因此你抬起头也不会被发现?”
七姜怯怯地点头,小声道:“娘,是我错了。”
大夫人说:“好在你还老实,我问你,你没有否认抵赖。”
七姜低下脑袋,坦率地说:“今天是茵姐姐的大日子,我真是很想多看她一眼。”
大夫人冷声道:“可你若坏了规矩,被人捉了把柄,往后人家就会说,太子妃择友不善。你看你还没抬起头,我就察觉到了,在场的哪一位不比你厉害,那些夫人们什么阵仗没见过,你稍稍晃一晃身子,她们就能猜到你想做什么。”
七姜小声反驳道:“可她们也要抬头才能看见我抬头,不然她们凭什么看见我,这不是很矛盾吗?”
大夫人说:“为何要说是她们自己看见的,不能说礼官看见的,不能说侍卫看见的,在场还有许多人不需要低头,你不知道吗?”
七姜不敢再辩解:“娘,对不起。”
大夫人语重心长地告诫:“姜儿你要明白,什么事可以和规矩礼法叫板,什么事不能出半点差错,往后你不再是你一个人,你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放大乃至曲解,明白吗?”
七姜还是头一回被母亲如此严肃地责备,上回没背书,虽然挨了手心,也没这么严厉,仿佛是真的动了气。
“娘,我错了……”
“你是个愿意认错的孩子,这很好,可娘盼着,你也能真的改。”
“我知道。”
“贵妃娘娘说的不错,你不教不行,你很聪明很有胆魄,内心正邪分明,还善良体贴。”大夫人的语气缓和下来,说道,“可你到底没什么见识,还分不清轻重。”
七姜低下脑袋,心里说不上来的委屈,她知道是自己不好,可隐隐约约有几分不甘心。
大夫人问:“我这样说,让你伤心了?”
七姜沉默片刻后,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