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岁的孩子,该懂事了,陈茵很明白那小公主怕是教不好,纵然眼下屈服,将来也必定是隐患,一旦有机会,就会变本加厉地报复新君。
公主尚且如此,何况皇子,他们兄妹以及其他不得势的皇室儿女,都将是新君潜在的威胁。
自然,当今也是这么一步步走来,该贬的贬,该杀的杀,毫不手软。
太妃继续说道:“我们太子仁慈,重情重义,将来恐难下狠手,太子妃你有这样的手腕和魄力,很是叫人欣慰。”
陈茵谦逊道:“孙儿什么都不懂,还请您多多教导。”
太妃说:“那余氏口口声声说你狠心,想必你责罚公主的事早已传出去,这件事已然如此,照着你自己的心意做下去就好,但往后再有其他的事,能不亲自出面,就别冲在前头。这些不好的事,不光彩的事,让人念叨起来带着你的大名,实在没意思,你是未来的中宫,要母仪天下,你和贵妃的身份不同,不能照着你的婆婆来。”
陈茵欠身道:“是,孙儿谨记教诲。”
但这仅仅是她嘴上应的,心里并不赞同。
曾经,姑母就是个什么正事都不做的皇后,也许她温婉大气,站在皇帝身边十分般配,可宛若一尊精雕玉琢的花瓶,只能摆着看,多插一枝花都怕被压碎了。
陈茵不愿成为姑姑那样的皇后,不愿成为太妃和世人眼中所谓“母仪天下”的皇后,她更愿意像贵妃,哪怕一生都为了皇帝和太子,好歹她没有糊里糊涂地度过。
自然,她不仅仅要为了丈夫和孩子,还要为了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还有七姜在乎的,那些身不由己的女子们。
“太子妃。”
“是,孙儿听着呢。”
太妃看着年轻貌美的孩子,温和地说:“贵妃正当年,如今是教你本事,而不是真正放权于你,太子妃,不如保重身体,早早诞下皇孙,东宫香火繁盛,方是周全之道。”
陈茵福了福,温婉顺从地答应:“太妃娘娘,孙儿正调理身体,如您所言,一切以皇嗣为重。”
那之后,一老一少赏过秋菊又逛了片刻,陈茵便送太妃回宫,本要顺道去向贵妃请安,前头探路的宫人传话回来,说皇帝正在祥英殿歇息。
苏尚宫忙问:“太子殿下呢?”
宫人应道:“殿下还在大殿忙碌,与诸位大臣一起商议国事。”
苏尚宫搀扶太子妃往东宫去,说道:“难道万岁龙体抱恙,不然为何留下太子处理国事,自己却歇下了,往日从不见这样的事,这么多年,皇上极少在白日里入后宫。”
陈茵道:“再派人去见殿下,殿下必然知道缘故,若父皇当真龙体欠佳,我该早早去请安问候才是。”
苏尚宫说:“娘娘不必着急,皇上龙体乃国之根本,即便真病了也不能轻易宣扬,您迟几步去探视不打紧,要紧的是别违了圣意。”
陈茵明白其中的轻重,便只命人询问太子,好在项景渊很快派人传话回来,父皇并无大碍,只是秋乏难耐,若在大臣面前打瞌睡有损威仪,索性到母妃殿中歇一觉,养足精神再议国事。
众人都松了口气,回到东宫,苏尚宫为太子妃更衣时,说道:“边境战火一触即发,不日便要调兵遣将,展副将军眼下在军中极有威望,又熟悉外藩事务,必将随军出征。”
陈茵道:“此战与以往不同,这一去,一年半载不得归来,恐怕姜儿腹中的孩子落地,展怀迁还在边境。”
苏尚宫说:“娘娘到时候,多多安慰少夫人,贵妃娘娘一定会应允您去太师府探望的。”
陈茵却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但愿
我也能带着自己的孩子去探望她,苏尚宫,下次月信过后,多留意太子和我的膳食,窦良娣既然能诞下皇孙,太子自然是没什么麻烦,就不知道我……”
苏尚宫不敢多嘴,伺候太子妃换了衣裳,便命宫女上茶水,好在日落前,太师府送来少夫人的书信,让太子妃高兴了一阵。
且说七姜今日写了两页字,很是满意,赶着日落前送来请茵姐姐过目,还说她眼下跟着母亲念书,顺便安胎,待重阳节若身子安稳,再进宫来请安。
如此,项景渊从大殿归来时,便见陈茵盘坐在明窗下,满眼欣喜地翻看着书信和临帖。
他屏退了端水盆来的宫女,负手而立道:“若不知是云氏的书信,还当你看什么情郎的相思辞,笑得这般欢喜满足,招人嫉妒。”
陈茵抬头看向他,面上笑容渐渐淡去,问道:“殿下,您说什么?”
项景渊立刻意识到自己玩笑过了头,幸而殿中无人,他忙上前来讨饶:“茵儿别生气,我一时口快,见你高兴我也是高兴的,可又有些吃云七姜的醋。再者说,婚前那些日子,我每日给你送礼递书信,却偏偏见不到你展信时的模样,如今见到了,你看的却又是旁人的来信。”
陈茵兀自收拾桌上的东西,还未消气,即便是玩笑,岂能随口胡说的,更何况是太子储君,这般下品的玩笑,怎么能说出口。
“是我错了,哪怕你罚我,不生气了可好?”项景渊态度诚恳,自知不仅仅一句过头的玩笑,更是对自己身为东宫的不尊重。
“殿下若再犯,臣妾就要请父皇母妃来做主了。”陈茵一脸严肃地说,“臣妾若附和您的玩笑嬉闹撒娇,便也成了放浪之徒,可若不那样,此刻几句话,想必已经招惹您不悦了。”
“怎么会,是我不好。”项景渊说着便下了榻,要作揖行大礼。
陈茵见状,忙改为跪姿,欠身道:“臣妾不敢当,请殿下自重。”
却是此刻,苏尚宫进殿来,隔着屏风道:“娘娘,公主又发狂,打伤了一个宫女,那宫女血流满面、不省人事,不知会不会损了性命。”
项景渊应付了知道,待苏尚宫退下,便说:“这就去将功赎罪,我去教训皇妹,总是你操心这件事,我听着都心烦。”
陈茵心软下来,轻声道:“可再不许了,欺负我无妨,传出去损了殿下的威仪,如何使得。”
项景渊连连点头:“我听你的,再不敢胡乱玩笑,可我也实在嫉妒云氏,这总不能不许吗?”
陈茵嗔道:“和一个小娘子计较,很没出息……”
项景渊立时抓了把柄,凑近来“威胁”道:“好大的胆子,敢说太子没出息?”
这会儿,两口子才真正嬉闹腻歪起来,可惜另有棘手的事,容不得他们温存,太子喝了杯茶、换了件衣裳,便一同往皇妹的殿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