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眼中有一瞬的不自然,但很快就镇定了,淡淡地说:“展怀迁是太子的左膀右臂,也是皇上亲自挑选栽培的人才,今次因边境一事遭冷遇,本是皇上对他的保护,就怕年少气盛,误以为被抛弃,从此不思进取。那云七姜气性也高,向来看不惯朝廷权贵不是,他们若真是回西北探望家人也罢,可别到处乱跑,惹祸上身。”
陈茵欠身道:“兴许展怀迁有书信呈给殿下,儿臣若有什么消息,一定来向母妃禀告。”
贵妃摆手:“不必了,你看着办就好。”
“是。”
“对了,那孩子近日似乎消停了不少,可你也要留神,她们母女绝非善类。”
陈茵明白母妃所指,是张昭仪的女儿,眼下她每日安分念书,不再对宫人动辄打骂,看着似乎是转性了,可自己并没有因此松懈警惕,莫说小公主,这宫里每一位皇子公主,都是隐藏的敌人,哪怕是太子同母同胞的兄弟。
“母妃,儿臣和殿下都有所警觉,请您放心。”陈茵说道,“儿臣会看顾好殿下的兄弟姐妹,让他们过得好,也过得安分。”
“安分”二字,贵妃很是满意,说道:“当年我执意要选你为东宫太子妃,看中的便是你与我一样的心意,知道你会全心全意为了太子,这就足够了。”
陈茵道:“多谢母妃赞誉,只是儿臣不仅为了太子,更为了守护天下女子,此前谏言修改律法一事,能得到您的默许,是儿臣面对群臣非议与弹劾的底气,还望将来,能继续得到母妃的提点。”
贵妃苦笑:“也别太勤快了,你要清醒冷静,要克制。”
婆媳间有来有往,一番教导后,陈茵退出祥英殿,带着众人刚回到东宫,就有七姜的信函送进来。
她阅后即焚,抬头见苏尚宫端着茶水进门,但因撞见这一幕而匆忙退出去,陈茵反而出声道:“苏尚宫,请进来。”
苏尚宫端着茶盘回到太子妃跟前,坦率地说:“请娘娘放心,奴婢不会多言多语。”
陈茵含笑吩咐:“还请苏尚宫去告诉母妃,我得到了云七姜的信函,横竖你不知道信中内容,也说不出什么来。”
“娘娘……”
“我信任你,母妃同样信任我,让你去告知这件事,是想让母妃安心,其中的缘由,待事情过去后,你自然会知道。”
深知太子妃为人,苏尚宫便爽快地领命,放下茶盘后,就找机会往祥英殿去。
陈茵独自在窗下饮茶,回忆信中的字句,不知这会儿七姜和展怀迁身在何处,但愿他们一切安稳。
前朝大殿外,朝臣们陆续散去,霍行深在廊下等待几位内阁大臣,目光刚好落在礼亲王的身上。
有内侍匆匆忙忙到他身边,不知说了什么,惹来他好大的戾气,不顾旁人的目光拂袖而去。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估摸着时辰,展怀迁和七姜应该已经到了落脚处。
收回目光时,赫然见父亲在对面的台阶上望着自己,那紧蹙的眉间,俱是对他的恼怒怨恨,霍行深倒是大大方方欠身问候,等来几位上司后,便往文渊殿去。
京城之外,当太师府一行走了十几里地,忽然身后尘土飞扬,一些看着兵不似兵,匪不似匪的人,策马挎刀猛追而来,将几辆马车团团围住。
“什么人,胆敢阻拦太师府的车马?”为首的家丁大声呵斥,倒也不惧怕。
“我等奉王爷之命,召见展副将军前去觐见,还请展副将军下令马车调头,随我们回城去。”来者大声应答,双眼死盯着车驾,一手则亮出了腰间的挎刀。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们几个下人负责
运送过冬物资到亲家老爷府中,并没有主子同行。”家丁冷声道,“你们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我家主子在京中好好的,来这地方做什么?”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不肯信这话,下马后强行上前来,嘴上说着“展副将军,小人失礼了”,可横冲直撞地闯进车厢里,丝毫不讲尊卑礼节。
然而他们进去后一通翻找,除了几口箱子和里头的棉被棉衣并各色金银、玩物和补品等等,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怎么回事,盯错了吗?”
“不可能,就是这队人马,从太师府出来,再从北城门离京。”
“可是没见人……”
“会不会躲箱子里了?”
“我还能不搜箱子?”
这般争执起来,看着十分着急慌乱,太师府的家丁们也不是吃素的,呵斥几句后,威胁他们掂量轻重,到底是将人喝退,又重新上路。
这些人扑了空,垂头丧气地无功而返,礼亲王听闻没拦截到展怀迁夫妇,大为震怒,他的探子早已来报,太师府中只剩下几个女眷,那两口子没了踪影。
眼下展怀迁只是遭皇帝和太子冷遇,无罪无过,不论是送妻子回娘家,还是到别处游山玩水,谁也没资格阻拦。
可是礼亲王这儿攒了一堆“罪过”,要加在他们父子身上,本是想先拿展怀迁开刀,谁料这小子倒是跑得快。
“王爷,您打算怎么办,这下我们在明处,展怀迁到了暗处。”府中谋士,冷静而阴鸷地说,“晋王之流,败在遇事犹豫不决,自然晋王势单力薄,他没有底气。王爷您不同,既然皇上已向您暗示要打压展何一派,皇上就是您的底气。”
礼亲王闭上眼睛,很是烦躁,闷了半晌后,说道:“看来他们是察觉到什么,躲了起来,兴许还是展敬忠授意。很好很好,既然儿子找不到,那就拿老子祭天,一行人出远门,谁知明日会有什么意外,你说是不是?”
他睁开眼,朝着谋士比了个“杀”,冷声道:“让他们即刻动手,我要见尸。”
此刻,京城一隅静谧的小宅院里,七姜正跪在炕上打扫,展怀迁端着水盆从门外进来,笑道:“张嬷嬷若是见了,怕要吓晕过去,你也悠着些,真有什么事,爹娘也要揪下我的脑袋。”
七姜转身来,轻轻捂着肚子,得意地说:“将来这娃娃落地,就是带着功劳,跟着爹娘一道斗过坏王爷的。”
展怀迁放下水盆,从窗口望出去,这家进门就是屋子,院子小得不如观澜阁的厨房,但胜在大隐于市,他能从王府密探的眼皮子底下带着七姜从车队里消失来到这里,就笃信没有人能找到他们夫妻。
“相公……”
“什么?”
“虽然只是短暂的日子,可我曾经期待过的成家,就是这样的。小小的宅子,干净好收拾,我嫁个好人,安安稳稳地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