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怀迁故意皱起眉头:“你不是说,没想过将来嫁什么样的人。”
七姜别过脸:“人自然是不敢想的,可我一个终日在村里奔来跑去的小丫头,怎么敢想自己,会有命当上诰命夫人吃上皇粮,怎么敢想我能当少奶奶住大宅子,最简单的心愿,不就是有个小小的安稳的家?”
展怀迁笑道:“你忘了,你的诰命与我不相干。”
七姜倒是好奇起来:“那若是未婚女子建立功勋,或是救了什么皇子皇孙,能敕封诰命吗?”
展怀迁想了想:“似乎……不曾有先例。”
七姜就着水盆绞了一把抹布继续擦炕头,嘀咕着:“想来也是,这世道岂容女子在外抛头露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有机会建功立业。”
展怀迁说:“古来女将军也有,我朝先代还有女子当官的,只可惜几度兴废,终究没能传承下来。”
“太子妃娘娘也对我讲过这些。”七姜说着,麻利地干完活,被展怀迁搀扶下地,俩人一起绕到房后去烧火,眼瞅着冲天的烟囱冒起青烟,她警惕地问,“相公,这里突然冒青烟,会不会惹人怀疑?”
展怀迁指了指周遭,围墙之外,满目皆是人间烟火,他们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一。
自然他们的生面孔突然出现,会让邻里奇怪,可这一片所居,皆是往来京城的商户,常常有生面孔,且人来人往十分频繁,谁也不会在意。
“你放心,我好歹从小在京城,太师府只不过行正道光明磊落,不然真想利用权势和能耐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连皇上都不得奈何。”展怀迁信心十足地说,“我爹能丢下我们,由我们单独面对,他就是信我的。”
七姜笑道:“上回还有人生气呢,说爹看不起他。”
“谁?”
“你说谁就是谁喽。”
展怀迁又气又好笑,搂过小娘子要十分纤细窈窕的腰肢,说道:“这儿就我们俩,你瞎胡闹,可没人给你撑腰。”
七姜软乎乎地笑着:“我有我家相公撑腰。”
展怀迁心里热乎乎的,低头便是一吻,但不得不说:“可不许撒娇,咱们出来,是办正经事的。”
七姜却一把抱住他的腰肢,霸道地仰着脑袋说:“我从来都不耽误事,你才不许说我,出了门咱们办正事呗,在这小院子里,我们好好的……”
小院子里恩爱甜蜜,对之后的事有商有量有计划,不愿被任何势力牵着走,不甘心白白当一枚棋子。
可京城权贵之间,早已慌张忙乱起来,但凡有些本事的,都已经得到消息,展怀迁带着他媳妇儿不见了。
说是回西北探望家人,可拦截到的车马,仅仅是送孝敬爹娘的过冬物资,无数双眼睛看着他们在太师府门前登车,那四夫人还努力阻拦纠缠了一番,最后车马缓缓离去,大小姐还在门前目送了好一会儿。
可是,人呢?
以礼亲王的势力,想要在京城翻找出一个人来绝非难事,可眼看着日落西山,眼看着夜幕降临,两个大活人,竟在各方势力的探子眼皮底下消失了。
皇城里,太子回到东宫,太子妃早已备下晚膳等候,项景渊一面由着宫女伺候更衣,一面对妻子说:“还以为你陪太妃用膳去了,怎么突然回来了。”
陈茵笑道:“本该去的,谁知在窗下打瞌睡,睡过了时辰,太妃娘娘特地派人来叮嘱,不要我再过去了,知道我辛苦。”
项景渊嗔道:“话虽如此,你也不能太客气,明日一早去请安,我替你请罪。”
陈茵含笑点头,却见太子命宫女退下,走来几步轻声问道:“云氏给你递书
信了?”
“是,那展怀迁呢?”
“他只是请安,说他带新娘回岳父岳母家,我心想这都什么时节了,到了那里再想回来,大雪封山怎么走,果然,人不见了,自从跟着云七姜,他可不如从前稳重了。”
听得出来,太子有些抱怨,自然是不乐意他最信任倚重的臣工被女人影响,个中的情绪,彼此立场不同,陈茵也不愿轻易否定,只道:“眼下父皇和你,都不能用他,闲着也是闲着,可怜七姜千里迢迢远嫁,在家只准备了三天,连话都没和爹娘说全,这一别大半年了,也该她回去看看,那些说不见了的,可别追错了人。”
太子不禁埋怨:“将士在外,三年五载不见亲人,他们不苦?”
陈茵摇头:“您这话没道理,七姜若是从军,她也不会想家。”
太子这才叹了一声:“自然不与云氏计较这些小事,可眼下,两头都以为得到了父皇的授意,我那皇叔嚣张得很,已经派杀手去了。”
陈茵皱眉:“杀手?是要向展太师下手?”
太子长长一叹:“父皇好狠的心,竟是挑唆他们去斗,他这么做,就不怕展敬忠从此心寒,再无忠君之心。”
夫妻二人坐到膳桌旁,陈茵屏退了要来伺候的宫女太监,亲手为丈夫盛汤,太子却接过手反为她盛汤,说道:“你也终日忙碌,不然怎么会累得窗下打瞌睡,也该我照顾你才是。”
“殿下……”
“此刻只有夫妻,因此,我也说些夫妻间的话。”项景渊道,“父皇的冷酷,常常令人心颤,他仿佛不在乎臣工的忠心,哪怕展敬忠这般愿为他献出性命的,在他眼里可能也只是一枚冷冰冰的棋子。”
陈茵没插嘴,继续倾听,太子放下汤碗,说道:“又或者,为君之道,仁与狠并不冲突,兴许父皇早已抛开私念,但凡是对朝廷和百姓有利的事,只求物尽其用,君臣之间,本就没什么感情可言。”
陈茵冷静地想了想后,说道:“殿下,您还是储君,不如做好分内事、眼前事,如何成为帝王,将来您继承大统后,每一天都会有所感悟和精进,这会儿想太多,怕不是自己先迷茫了。”
项景渊欣喜地点了点头:“就想听这句话,连你都这么认为,就不会在心里埋怨我自己懒惰了,茵儿,你我果然心意相通。”
陈茵含笑,低头正要喝汤,身边人带着几分严肃地问:“云七姜信里,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