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庄重的诰命服下,看不出七姜是有了身孕的人,张嬷嬷最后捧来朝珠,展怀迁亲手为七姜戴上,这一身行头足足十多斤重,七姜对相公笑道:“此刻才明白,这是责任之重。”
展怀迁温和一笑,一手搀扶七姜出门,然而才出了观澜阁,他手底下的侍卫就送消息回来,在二公子耳畔低语。
“怎么了?”七姜问相公。
“有了上官清的踪迹,找到她被关押的地方。”展怀迁道,“我派人盯着了,等合适的时候,将她救出来。”
七姜苦笑:“是啊,终究是一条命。”
展怀迁冷静而坚定地说:“但若她被利用来胁迫我们,我不会为了这条命妥协,救是一回事,不可被要挟是另一码事。”
这才是夫妻间的默契,七姜很满意,轻轻一叹继续往前走,到门外上马车,夫妻俩很快到了宫门下,可偏偏今日,展怀迁进不得这道皇城门。
他并未因此挫败或不安,仔细地为七姜整一整发冠朝珠,说道:“我在宫门外等你,宫里太子会护着你,还有外祖父和舅舅们在朝上。”
“我只盼不牵连外祖父和舅舅,也不牵连太子妃,至于你么……”
若非皇城下、宫门外,温言夫人恨不得踮起脚亲一口自家相公,不知为何,这一刻无比强烈地喜欢眼前人,七姜明白,她能站在这里,是展怀迁的包容与支持,换做别家男儿,哪里容得自家婆娘在外抛头露面,哪里会有她名动京城的霸道。
七姜甜甜一笑:“你是我相公,咱们荣辱与共,逃不掉的。”
展怀迁也笑,轻轻将七姜转向皇城门说道:“去吧,把你想说的都告诉皇上,给他一个台阶下,拆了夜市帮他解开心结,换取边境百姓与邻国友邦的安宁。”
七姜骄傲地挺起背脊,捧着奏折大步走向皇城,侍卫虽惯例查问,还是很通融,她顺顺利利就进了宫门。
一路上遇见大大小小不少官员,他们大多不知道今天这一茬,都拿惊愕的目光打量按品大妆的小妇人,还以为她是要去后宫但走错了门,有几个认识的,见是展太师家的儿媳妇,就知道今天上朝必定不简单。
此刻,祥英殿外,苏尚宫搀扶起跪了许久的太子妃,陈茵稍稍活动了一下膝盖后,便跨入殿阁。
贵妃早已起身,皇帝昨夜在这里歇息,一早去朝房,天还没亮就离了,但儿媳妇来求见后,她故意让太子妃在外跪了一盏茶的功夫,毕竟今日的事,是太子妃纵了那丫头。
“母妃,倘若大臣们为难七姜,还求您……”
“谁都知道你与云氏往来密切,她冲动鲁莽做事不经思量,是你身边的双刃剑,能替你御敌,也能狠狠伤了你,眼下你自己尚未站稳脚跟,就推着她去朝上舌战群臣,你疯了吗?”
陈茵镇定地说:“要七姜上朝的是父皇,想必她自己也没料到也不敢想这样的事,可父皇既然下了旨意,七姜也接了旨,儿臣愿尽力守护她。”
贵妃摇头,叹道:“照着我和展敬忠的计划,本该是和她谈条件,由她去毁了夜市,到时候论罪处罚我自有办法为她周全。可他们猜出来还非要逆着来,直接闹到皇上跟前,我真怕她一开口就对你父皇说,是为了……”
贵妃没往下说,其实夜市拆不拆,婆媳间不曾挑明,但借着太子在中间,这份默契还是有的,陈茵听得懂婆婆在说什么,贵妃也意识到,这些孩子们都明白。
她恼怒道:“一样的结果,为何非选这条路,逼着皇上自己处置,这下好,逼到他们自己头上。”
陈茵却充满信心:“母妃,横竖到了这一步,您不信七姜,也信父皇吧。”
大殿上,几桩国事之后,群臣无本再奏,内侍官便在皇帝的命令下,宣展云氏进殿。
其实大臣们今天,颇有些心不在焉,因消息早就传开,里里外外都知道,今天太师府家那霸道的少夫人,要和他们一同上朝。
于是先头几件事,决议得干脆利索,人人都想赶紧跳到这一环来,看看这小娘子要耍什么花样,看看皇帝到底埋了什么心思。
七姜被内侍官引至殿门外时,两腿止不住地哆嗦,其实她心里并不十分害怕,可腿肚子还是哆嗦,终究是没见过这天家气象,一个从小在田里锄地山上砍柴的姑娘,哪里敢想自己有一天会走上金銮殿。
“温言夫人,进殿吧。”
“是……”
七姜定下心来,捧着手里厚厚的奏折,一脚跨过门槛,脚尖落地的一瞬,双腿终于不再哆嗦,她也顾不得这些,只管跨进门,先叩首行礼。
“皇上,大殿之上,怎么?”有大臣朗声道,“女眷上朝,实在不合适,不成体统。”
皇帝说:“是朕命她前来,体统规矩从今日起改一改,也来得及。”
大臣们纷纷对视,用眼神交汇,直到皇帝命云七姜起身走近些,便看着这传说中霸道蛮横的小妇人,此刻一步步稳重端庄地走上殿,可不比他们所见过的任何一位贵族女眷差。
更重要的是,小小年纪,也没见识过什么大世面,上殿面圣,立在群臣之中,她竟然如此镇定自若,毫不怯场。
“启禀皇上,臣妇展云氏,有本要奏。”七姜举高奏折,再次跪下。
却见礼亲王走上前,阻拦道:“皇上,展云氏虽受封诰命,但太师府并无爵位,只有皇族勋爵之本,才可上达天听,这展云氏有本要奏本非不可,但岂能容她僭越朝廷制度,上殿启奏。”
皇帝说:“她是司空府的孙媳,何家早已封爵,既是勋爵之后,上达天听也在理。”
礼亲王噎住:“这?”
说话间,内侍官已将奏折呈送到皇帝面前,皇帝见这厚厚一摞奏折,就先愣了愣,待接过展开,不等看写了什么,就先笑了。
七姜才学的写字,哪里能写什么工整的蝇头小楷,便是比刚开始好些,依旧要把字写得大一些,才能写明白比划,不然就团成墨团,什么都看不清。
因此,这厚厚一摞奏折除了她整理出来的那些苦主的诉求外,便是因为她的字,写得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