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迹虽笨拙,言辞虽稚嫩,可所述事实引人深思,皇帝看着看着,仿佛忘了这是在朝堂上,他每翻过一页,底下大臣都以为结束了,可一页又一页,不知要看到几时。
“皇上,云氏有了身孕,老臣斗胆,恳请皇上允许她起来。”外祖父忽然开口,毫不顾虑他人的目光,向皇帝提出请求。
“是朕疏忽了……”皇帝合上折子,抬手道,“起来吧,朕多年不见如此啰嗦的奏折,一时看得将满朝文武都忘了。”
底下发出一阵笑声,不知是附和皇帝,还是嘲讽七姜,但皇帝很快就命内侍官上前,要他念前面几段。
因毫无修饰精简的话语,字字句句都接地气,在内侍官刚开始朗读的时候,朝中笑声更大了。
然而没多久,那彻夜长明的灯火下,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冻死病死,一家家苦难的日子无穷无尽,到底是令他们收敛了内心的轻视,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
有官员窃窃私语,揣摩着圣意说:“皇上亲口驳回了礼亲王的反对,也是皇上亲自命展云氏上殿奏本,其中用意和态度,还用得着猜吗,何况你我又不是不知道,那条长街是皇上心中的耻辱。”
另一人点头:“可不是吗,站哪一边都是站,不如跟着皇上走,拆就拆了呗。”
这边礼亲王厌恶极了内侍官念不完的奏折,那些平民百姓的贱命与他什么相干,他还急着参奏展家父子。
“王爷……”但见霍行深他爹,悄悄走到了礼亲王的身后,低声道,“今日形式,不容您占上风,原本您和展敬忠并无明面上的冲突,皇上对您也无可拿捏之处,我们若挑明了与他们不对付,岂不是送上门好让皇上向您发难。”
“什么意思?”礼亲王很是恼怒,“我早已打点好了一切,不必你多嘴。”
“听说尚书右丞他……”
然而中书令的话未说完,内侍官先念完了皇帝指定的两段折子,一停下,七姜便大声恳求,盼着朝廷能废除皇城夜市的旧制度,还百姓们谋生的自由。
这一边中书令没拦住他的“主子”,礼亲王已然开口,带着轻蔑和嘲讽的口吻说:“你小小年纪,如何懂得皇朝历史,哪里知道这京城里的渊源,夜市的长明灯,乃是先帝为其子二殿下所点燃,是为二殿下英魂归故里指路的明灯,至于夜市,自然是为百姓谋福,多一分营生不好吗?”
七姜没有直接应话,先请示皇帝:“万岁,臣妇可否与礼亲王辩论几句?”
皇帝已然看戏的悠哉,点头道:“只管畅所欲言,朝堂本就是议事所在,兼听则明,什么都说得才是。”
七姜谢恩后,才看向这边的人,淡淡地问:“王爷,在您看来,二殿下的英魂回来了吗?”
“你……”礼亲王一时语塞,脑筋飞转,他虽跋扈并非痴傻,这小娘子话里有话,他怎么能听不出来。
七姜见这位有所察觉,也不在意,继续大方镇定地说:“不论是朝堂上的诸位大人,还是未上朝的文武官员,以及皇亲国戚,所有的人都明白,所谓的长街明灯,是为了安抚先帝丧子之痛,朝臣们乃至百姓们,都对先帝无比敬爱,在无法安抚先帝的伤痛时,认可了这招魂回故里的说法,只求先帝能有半分宽慰。”
朝臣中一阵骚动,小娘子这话说的漂亮,既不否定先帝的作为,还捧高了所有人的心意,更重要的是,她说了所有人都不敢说的话,所谓英魂归故里的指明灯,其实就是个哄人的幌子。
七姜继续说道:“二殿下的英魂若愿归故里,早在夜市亮灯前,就已经回到故土、回到先帝的身边,但若二殿下不愿归来,那只有一种可能,便是他在外庇佑百姓,继续守护国土。”
这话一出,朝堂上的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众人意识到小娘子有备而来,礼亲王气得脸色发红,他再怎么糊涂,也不至于来反驳这几句话。
七姜说道:“正如礼亲王所言,夜市使得城中百姓多了一分营生,那是先帝的心意,当年京中头一回有了彻夜不歇的集市,百姓们图新鲜热闹,以及对二殿下的怀念,夜市里着实兴旺热闹过几年。时过境迁,眼前的现实是,京中虽四季分明,但冬季较为漫长,漫长的冬季里,这些摊主们除了每夜挨冻受苦,赚不到一个铜板,靠着夏日所赚的银两,一家人堪堪果腹,若遇病灾,全家人都难过年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