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七姜反反复复说了好几回,明明是要展怀迁别担心,可说的人和听的人心里都明白,她就是舍不得。
然而展怀迁一定要走,他无法忘却那位使臣在城门下的哀求,既然皇帝下了旨意,给了他机会,他想要去平息这一场纷争。
并非是对别国妇人之仁,或慷朝廷之慨,是他无法认同无故的侵略,纵观古今,国与国之间战争在所难免,但若能和平,何乐而不为。
短短两三天,谁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这两三天不虚度,于是七姜不纠结,想说什么说什么,展怀迁也耐心听着,反倒是彼此心底能感受到的默契,在此刻比说什么更重要。
转天,七姜精神不坏,便陪着相公一道去司空府辞行。
外祖父和舅舅们自然有无数重要的话要叮嘱展怀迁,七姜就被外祖母和舅母哄着,还说等她公公婆婆回来前,接她来司空府小住。
从最初起,七姜就不愿在司空府过夜,这家里人太多,她应付不过来,如今更是不乐意的,唯有婉言谢过,说家里张罗着玉颜和世恒哥哥的婚事,不能丢下婶母和妹妹,老太太也不会勉强她。
午后,两口子辞过长辈要回家,何世恒亲自送到门外,说是明日一早官员们送行他就不去凑热闹,但要展怀迁放心,他会照顾好七姜。
类似的话,是这两天听得最多的,七姜连感谢都有些麻木了,夫妻俩别过哥哥往家去,路上马车走得慢,她窝在相公怀里,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着,丈夫的怀抱太过温暖,丈夫在身边太过安逸,七姜不知不觉,竟是睡着了。
这一觉虽沉,但很短暂,她仿佛知道自己在马车上,猛地醒来,可睁眼就见展怀迁在身边,依旧和方才一样搂着她,温和地说:“正打算回家去,好在你醒了。”
他挑起帘子,指了街边的茶楼,七姜起身看看窗外,又看看相公,问道:“来听书吗?”
展怀迁点头:“想陪你听一场书,一会儿再和掌柜的说好,多选些新书,之后你若是在家闷了,就来,让他们清场就是了。”
七姜很是高兴,整理衣袂就要下车,笑眯眯地说着:“兴师动众害得老百姓不能听书,那就是我的罪过了,我正正经经来听书,不妨碍谁,谁也别说我不是。”
她拾掇好了自己,便拉着相公下车,此前来过好几回,店家早已知道他们的身份,殷勤地引入二楼雅室,两口子坐定后,底下就开场了。
台上嬉笑怒骂和台下鼓掌叫好的热闹里,七姜渐渐走神,端茶的当口,目光落在了丈夫的面上。
她爱着的人,和最初令她动心时一模一样,一样的帅气英俊,一样的温和体贴。
回想起来,三天就出嫁,千里迢迢来拜堂,迎亲的却是未长成的小叔子,婚后几日,连丈夫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七姜曾以为此生,要不就栽在这深宅大院里,要不就拼死拼活一场换得自由,谁想到,这令人糟心的一桩婚事,换来的是她眼里世上最好的男人,是这世上最爱她的男人。
“看什么?”
“当然是看展大人英俊潇洒,眉眼如画。”
展怀迁嗔道:“学了几个字,就胡乱说话,眉眼如画那是形容女子的。”
七姜不在乎,笑道:“你知道我夸你好看不就成了。”
展怀迁直摇头:“你啊,没有男子乐意被人夸好看,男子要建功立业,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七姜托着脸颊,满眼憋着坏,笑问:“那我呢?”
展怀迁轻轻扣桌子:“听书,你若不喜欢,再不许来了。”
七姜还问:“那我呢?”
展怀迁实在没法子,但想明日此刻,他们夫妻已然分别,又不禁心疼,碰过七姜的手便是一吻:“天上地下,再没有比你漂亮的娘子。”
七姜眼底一热,眼泪扑簌簌落下,竟是将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展怀迁自然更紧张,好在小娘子很快就明白自己怎么了,含泪带笑地说:“我就是舍不得你离开我,我不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