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壁面上的陈年积垢在火光映照下影影绰绰,随着火舌的跳动而摇曳不定。
密闭的空间里没有一丝风,只有威尔逊手中的火把在微微晃动。他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将这片黑暗推开一寸,又任由它重新吞噬回来。
菲勒蒙将步枪挎在肩上,走到铁栅栏前。
被关押在里面的女人们惊恐地向后退缩,紧紧贴着墙壁,如同畏惧着什么可怕的怪物。
“你们就是那些拐骗孩子的家伙吗?”菲勒蒙开口问道。
“拐骗孩子?”
女人们面面相觑,用疑问回应了他的问题。
她们似乎根本不明白菲勒蒙在说什么,或许,“拐骗孩子”这个词语对她们来说太过陌生。
菲勒蒙猜测,她们被囚禁在这里的时间应该不短了。
“你们是什么人?”其中一个女人用颤抖的声音反问道。
“你……你不是那些人……你没有戴假发……”
“假发?囚禁你们的人戴着假发?”菲勒蒙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女人们没有回答,只是惊恐地蜷缩在一起。她们的眼神空洞无光,仿佛不仅肉体被囚禁,连灵魂也被沉重的枷锁束缚。
“威尔逊。”菲勒蒙低声唤道。
“在。”威尔逊心领神会地走到他身边。
显然,这位年轻的警官已经从两人的对话中推测出了一些信息。他拍了拍自己制服上的肩章,这个动作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意味深长。
任何一个伦敦市民,尤其是东区的居民,都不会不知道制服上绣着数字的含义。
“我们是刑事调查局的警官,是来救你们的。”威尔逊沉着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自信,仿佛他天生就该身穿制服,维护正义。
菲勒蒙惊讶地看了威尔逊一眼,这小子居然能如此熟练地扮演警察的角色,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警官?”
铁栅栏内,气氛似乎轻松了一些。
“我就说嘛,一定会有人发现我们的!”
“我们终于得救了!”
“可是,我们的酬劳呢?还能拿到吗?”
女人们低声议论着,语气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迷茫。
“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菲勒蒙问道,同时用余光瞥了一眼威尔逊,后者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状况。
根据菲勒蒙的推测,这些女人被囚禁的时间应该不短了,但刑事调查局却一无所知,这本身就透着一丝蹊跷。
他审视着眼前的这些女人,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你们并非被强行绑架,而是自愿来到这里的,对吗?这就是你们之前提到的‘契约’的内容,我说的没错吧?”
“你……你怎么知道?”一个女人惊讶地凑到铁栅栏前,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昏暗的火光映照下,女人的身形曲线毕露,她肌肤雪白,仿佛涂抹了一层厚厚的脂粉,如同石膏雕像一般。
菲勒蒙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这并不难猜,‘拐骗孩子’这种荒诞的说法已经在伦敦流传了好几周,而你们却对此一无所知,显然至少被囚禁了数周时间。”
“这……这能说明什么?”女人不解地问道。
“接着说。我们刑事调查局也是最近才注意到你们的失踪,恕我直言,在伦敦,像你们这样无亲无故的年轻女性,可供选择的工作并不多。”
女人脸色一白,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而其中,需要跟随男性前往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的工作……”菲勒蒙故意顿了顿,“除了某些特殊职业,我实在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了。”
“你……你说得对……你真是太聪明了……”女人似乎被菲勒蒙的推理能力所折服,语气中带着一丝敬佩。
“过奖,我只是比一般人稍微善于思考罢了。”菲勒蒙自得地笑了笑,却迎来了威尔逊的一记白眼,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
“可是,你怎么知道和我们签订契约的是男人呢?”女人追问道。
“你刚刚亲口说了,他们戴着假发。”菲勒蒙提醒道。
女人恍然大悟,叹了口气说道:“你说得没错,但戴着假发的男人不止一个。”
“什么意思?”菲勒蒙皱起了眉头。
“他们每天晚上都会来这里,但从来不会是同一个人出现两次。我们只知道,他们都戴着扑了香粉的假发,仅此而已。”女人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恐惧。
虽然女人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但在菲勒蒙听来,这却是一条至关重要的信息。
在如今的伦敦,假发已经不再是什么流行的时尚,只有那些古板守旧的贵族才会为了所谓的身份和地位而佩戴。
换句话说,囚禁这些女人的,是一个由数十名社会地位显赫、有资格佩戴假发的人组成的团体。
菲勒蒙敢断定,像这样规模庞大、组织严密的团体,他不可能从未听说过。
“那些刻在铁栅栏和墙壁上的文字和图案呢?也是他们留下的吗?”菲勒蒙问道。
“应该是吧,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有了。”女人不太确定地说道,同时回头看了看同伴们的反应,似乎在寻求认同。
“那些东西是什么意思,你也不知道吗?”
女人摇了摇头。
那些充满亵渎意味的花体字,以及红白两色交叠的花朵图案,菲勒蒙不相信它们会毫无意义。
“他们让你们做什么?”菲勒蒙追问道。
“唱歌……还有表演……”女人低声说道。
“唱歌?表演?”菲勒蒙愣了一下。
“我们每天晚上都会去一些孤儿院和贫民窟,对着窗户唱歌。那是一首我们从来没听过的歌,歌词是这样的……”女人清了清嗓子,低声哼唱起来:
可怜的汤姆,清晨才出生,
夜晚便已入土中;
可怜的珍妮,清晨才出生,
夜晚便成孤儿身。
可怜的汤姆,可怜的珍妮,
他们去了哪里?
天使会告诉你……
“我们跟着那些男人,每天晚上都唱这首歌。一开始,会有一些孩子偷偷地跟着我们。那些男人让我们在孩子们面前假扮成天使,真是奇怪的要求!但他们给的钱实在太多了,我们只好把自己涂得像个小鬼,硬着头皮扮演着不伦不类的‘天使’。”女人自嘲地笑了笑,铁栅栏内也响起一阵低沉的笑声。
菲勒蒙终于明白,自己正在接近真相。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深陷其中的妓女和孤儿们,并不知道自己只是别人精心策划的一场闹剧中的棋子。只有他,这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才能看清整盘棋局的走势。
“然后呢?那些男人还说了什么?他们一定告诉你们该怎么做了,对吧?”菲勒蒙急切地问道,并用手敲了敲铁栅栏,女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畏缩着回答道:
“他……他们让我们告诉孩子们……”
我们的人生并非真实,
世界将会焚毁重生。
新世界没有苦难,
只有无尽的幸福。
跟随天使的善良孩子,
将会最先抵达那里……
女人断断续续地说着,语气中充满了恐惧和迷茫。
这番说辞,简直幼稚可笑,空洞无力,甚至连安慰人的作用都起不到。
任何一个成年人都不会相信这种荒谬的言论。
但对于那些从未体会过爱与温暖的孤儿来说,当他们看到那些浓妆艳抹的妓女,如同圣洁的天使一般,将这番话语灌输到他们脑海中时,会产生怎样的想法呢?
毫无疑问,他们来对地方了。
这些被囚禁的“天使”们,正是整件事的幕后黑手,是蛊惑人心的根源。对于那些无知的孩童来说,她们就是世间最真实可信的信仰象征。
“那些男人就只说了这些吗?”菲勒蒙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