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走后,我恍然意识到,每个客人的世界,都有冥界,而我所在的冥界,包含了这其中的每个小世界,所以,我我们的时间流速,是不相同的。
清欢留下的东西很多,像是磅礴大气独凛然的景泰蓝香薰瓶,像是做工精美的彝族刺绣包头,色调清新淡雅如同水墨画一般的青花瓷葫芦......
其中,我最喜欢的,便是一副栩栩如生的双面绣品,正面是一只雪白可爱的小兔子,嘴里咀嚼的是几根带着露珠的青草。
至于反面,则截然不同的另一副模样,童真可爱的稚子孩童,手中把玩一柄小木剑,朝气蓬勃,眉间难掩一抹英气正义。
我正把玩着绣品,爱不释手,谁知那绣品上的小兔子却突然咬了我一口,倒是不痛,确属实吓了我一跳。
绣品被我惊吓之中落于案几上,“啪嗒”一声,上面的小兔子竟然从丝绢上一跃而出,嘴边的绒毛上还挂着露珠,一阵青草香。
“你是,桃屋?”
我看着桌上的小兔子,一双瞳仁是熟悉的碧玉之色。
“南烛,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嘻嘻嘻。”
小兔子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肌肤胜雪,神若秋水,唇若点樱,在这充满孤寂之色的冥界,倒是分外夺目鲜润。
穿着一件白底绡花的衫卦,配上一条奶杏色百褶裙,一头雪白的头发未到腰间,头上一左一右两个白色小绒球,还分别挂着一片青色树叶。
此时一双闪烁如星的碧眸,正看着我,笑得没心没肺。
“怎么,大名鼎鼎的桃屋大人,还知道回来?我以为早已被那繁华的世俗红尘迷了眼呢!”
“哪能啊,我的根在这,归处即是心安。”
桃屋靠近我身边,一脸讨好,见我无动于衷,便挨着我身边坐下,双手慢慢扶上了身后的枯桃树。
说实话,我的内心,此时既开心又有些酸楚和心疼,说是五味杂陈也不为过。
身后的枯桃树,此时情绪尤为波动明显,若不是桃屋当初一心向往外界的灯红柳绿,浮世喧嚣,他也不至于一枯萎就是这么久,连一根嫩芽都不生,连一片绿叶都没有。
“不气了,我这次回来,真的不走了。”
桃屋认真的哄着气到发抖的枯树,一字一句,满是惭愧和歉意。
看着面前的一人一树,世间仿佛又回到了当初桃屋出生的那天,。
原本,我的院子,是有一株桃树的,这棵树,不知道是谁栽下的,满树的花瓣片片如胭脂,我瞧着好看,便将家安到了树边,所以,才有了那座小茅屋。
我很喜欢在桃树下小憩,繁如群星的花蕾会随着晚风摇曳,漫天桃花雨形成了一个红雨纷扬的小世界。
所以,我对这棵桃树,很是喜欢和照顾。甚至会将自己的私藏:琼露,拿出来浇灌桃树,只为了它能花期更久一点。
那天,我醉了酒,将一瓶琼露全部滴在树根上,琼露被树根快速吸收,原本粉色的桃红花瓣,顿时颜色鲜艳了不少,艳的似火如霞,满树的桃花竞相吐蕊,整个冥界都是桃花香。
我却在树下醉的不省人事,睡得十分香甜,根本对身边的异象一无所知。
慢慢的,火红之色散去,桃树上,竟然凝出一个白色影子,形如兔,绒毛圣雪,可爱非常。
我是被这家伙啃醒的,脸上被糊了一脸口水,湿润又痒呼呼的感觉。
当我揉着眼睛慢慢撑起身体时,对上的,便是一双碧色宛如星辰的瞳哞,迷迷糊糊的,我拎起白兔的耳朵,再度打量起那双眼睛,贴的十分近。
“哪来的兔子?”
许是被薅疼了,它弹起有力的后腿,直接踹在了我的脸上,踹的我一个踉跄,后仰撞在坚硬的树干上。
它也没料想到我竟然没撒手,一双又长又软的耳朵被我牢牢地攥住,它蹬腿带来的冲击力,和它本身发力的后坐力,直接让它痛的尖叫起来。
“哎呦我!!”
看着手中炸毛的白色团子,我很诧异,如此有特色的大汉声音是它发出来的,一把将它揪着耳朵甩了出去!
“哎?哎哎哎?我去!”
我顾不上撞得有些火辣辣的疼痛的后背,看向空中的白色抛物线,耳边的尖叫声,让我酒醒的也差不多了,。
顿时,地面被砸出一个圆坑,束起两条小白腿,时不时哆嗦一下。
“你还好吧?”
我拎着一条小白腿,看着上面粉色的触感肉乎乎的肉垫,另一只手忍不住按了上去。
“你礼貌么?”
倒立的小白团子再次口吐人言,歪着头努力的看着我,我顿时觉得这样有些不好,施施然的松开了手。
“duang~”
小白团子一个没防备,如萝卜一般,插进了刚才的深坑里,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小白团子迷迷糊糊,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大声呵斥:“你也忒狠了!”
若是忽略它背对着我的身影,还是有点威慑力的。
我把它当成了一个闯入我家,还十分没有礼貌的外人,对于一个不请自来的人,即使长得可爱,我也没什么好态度。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确认它没受伤以后,我便揉着还有些痛胀的头,往草屋走,当务之急,我还是得再补一觉。
就在我关门的瞬间,一道白色身影蹦了进来,先我一步,躺在了我的床上。
“下来!”
看着床上躺的四仰八叉的身影,我额头的筋忍不住跳了跳,从未有人,在我的忍耐极限之上如此反复蹦跶过!
“我不得。”
小白团子看都不看我,浑厚粗壮的嗓音将我拒绝的很彻底,无视的也很彻底。
我再次伸手去抓兔子耳朵,若是刚才的抓耳朵是偶然的不清醒之举,那么现在,我就是故意的!
它再次被我拎起,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很快,存了一眼包的泪水,亮晶晶的,水汪汪的,看着有些可怜。
“哎!哎!哎哎!不带拎耳朵的!痛!”
我本来还有些可怜它,可是那入耳的糙悍大汉的口音,实在煞风景,将我刚刚升腾起的一丝心疼锤的一干二净。
“我不喜休息的时候被人打扰,麻烦你自觉一些,这次我不扔你,你自行离去。”
我将它放在地上,耐着最后的性子,额间宿醉的疼痛实在让我不想再浪费口舌,只想赶快休息。
似乎是察觉出我的异样,小白团子也不走,窝在地上,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不知在努力些什么。
“biu~”
我感觉身后传来一声异响,带着点草木的香气,转身向身后看去。
身后的小白团子脸上一抹羞涩的粉红疑云,羞答答的不敢看我。
“使劲儿使大了,从屁股出来了,抱一丝。”
合着我刚才闻到的香气,是这家伙放的屁!难怪它脸红呢,我不想与它争辩,正要开口赶他走。
此时,小白团子身上泛出荧荧绿光,那绿光很是漂亮,向我慢慢靠近,没入我的眉心。
顿时,一股清凉的温润之感抚平了我额间的不适。
我看向床下方得意洋洋的白团子,有些惊喜和好奇。
“你是哪里来的兔子?”
“兔子?哈哈哈,天大的玩笑!我这出众的能力,卓越的外表,兔子那等凡物怎可比拟!”
白团子直立起身子,短白的前肢掩上小嘴,笑声却有些豪迈。
我盯着它,一言不发,第一次见一个雄兔子有如此多样的情绪和夸张的表情。
“咳咳~听好喽,我叫桃屋,千年古木所生,古木之精。”
白团子象征性的咳嗽了一声,然后悄悄瞥了我一眼,两只前腿背后,胸脯挺得十分板正。
“哦!”
我懒洋洋的应了一声,不知怎得,就起了逗弄的心思。
“完啦?就这?”
桃屋一双眼睛瞪得像两个铜铃,耳朵也立刻耷拉下来,一个纵身,再次跳到了我的床上,一只前脚叉腰,另一只气愤的指着我,就是粉色的爪子不会分瓣。
“不然呢?”
“你不应该表现的十分崇拜和赞赏么?然后顶礼膜拜,五体投地任选其一也行啊!”
桃屋气鼓鼓的质问,越靠越近,眼看就要贴到我的脸上。
“男女授受不亲。”
我一个弹指,将桃屋弹出了两米开外,它还在空中转了个圈。
不过这次,它既没喊叫,也没摔倒,一个托马斯全旋,稳稳地落在地上,化作一个白胖的小姑娘,眉眼精致,雪白的襦裙,头上两个小啾啾,分别顶着一个毛球。
“我也妹说我是男的啊!~”
小姑娘不及半米高,刚走一步,就被裙摆绊了一跤,爬起来再往我这边走,摇摇晃晃的,声音依旧又粗又糙。
小姑娘蹬着粗腿,艰难的爬上了我的床,一看就是废了不小的力气,额角都渗出了汗珠儿。
再次坐在我身边,一脸不悦的看着我,桃屋双腮鼓了起来,瘪着小嘴不说话,气鼓鼓的样子,等着我去哄。
我伸手,毫不客气地戳向她的双腮,看着气被我戳出来,桃屋转过身去背对着我,独自生闷气。
“也妹有人管我!哎!妹有人疼,妹有人爱!”
察觉到打量的视线,我起身去瞧,发现桃屋的小胖手,正在我的被子上抠,原本平整完好的被子,生生的被她抠出来一个大洞,露出了里面的棉絮。
桃屋刚好回头,视线正好撞进了我的眸子,圆鼓鼓的身体一顿时僵,然后屁股不着痕迹的往手底下挪,试图遮掩一番。
“你叫桃屋,莫非是门外的桃树所生?”
我支着下巴,打量起这个小胖妞,也回忆起,似乎是我自己浇多了琼露。
“昂!可不咋的!”
粗糙大汉的声音,再次从她小小的身躯里传来,我眉头一阵黑线,这声线,属实和这个身躯样貌不搭,听得我头疼。
“你好好说话,女孩子注意些。”
桃屋面露不解,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终于,在我的不懈努力的解释和引导下,她变成了还算顺耳的娃娃音,也被我养在了身边。
而自从有了桃屋的出现,我房前的桃树上的红色,再没消失过,四季常红,也算是一个好事。
桃屋最喜欢的事情,便是守在奈何桥边,她对外面的世界很是好奇,整天不见踪影。
一天,桃屋跑过来问我。
“南烛,什么是凡尘俗世?什么是红尘滚滚,烟火人间?”
这问题,我也解答不了,一时无语凝噎,我不想找理由搪塞过去,便没回答。
谁知第二天,桃屋留下一张字条:南烛,我想亲眼去看看世间繁华,很快回来,勿念。
桃屋一走,满树桃花瞬间零落成泥,香落如雨,不再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