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李清照酒醒,看到身边的小兽,忍不住摸上去。
“姑娘养的小狸猫很是可爱,时候不早了,多谢姑娘的酒,入口味道如清泉凌冽,又有桃花的柔香作衬,却又浓厚异常,不若,就叫“红尘”如何?”
“甚好。”
我浅浅答应下来,从身侧拿出那一坛红尘,递给李清照。
“送我的?”
“自然是,好酒遇知音,我品不出味道,不如赠于你。”
“多谢你了。”
李清照笑得开怀,仿佛这是什么绝世珍宝一般。
“你的狸子可爱的紧,不过再不召回去,便要随我走了。”
她看向脚下的朏朏,娇笑着问我。
“我见你二人有缘,你便带她走吧,她叫朏朏。”
李清照再次谢过我,抱起她脚下的朏朏,声音温柔,转身告辞离去。
好一个至真的奇女子。
(回忆结束......)
将玉瓶中的已经累计大半瓶的雪露放好,我难得清闲了两日。
虽然有了后来焰羽一族亲自送来的茶壶,但我还是时不时的拿出小泥炉,煮上一壶热茶,坐在桃树下,看着波光粼粼的忘川河,放空自己,一坐就是半日。
我喜欢靠坐在桃树粗壮的树桩上,阖上双眸,听周围的声音。
“奇哉,妙哉!”
我被一道声音吵了耳朵,坐直身子,往外面看去。
来人是个男子,不似以往的客人,倒像是个意外闯入冥界的旅人,冥界有魂灵不奇怪,可是这来人却是魂灵,却又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是一个生魂,未亡人之魂魄。
作为冥界的老大的妹妹,我自觉应该维护一下冥界的和平和安宁,所以,远处之人便是一个不安的所在。
“你是谁?为何要到这里来?”
我的声音惊扰了正在专心观察周围事物的少年郎,他慌乱之中一下栽倒在地上,手中却死死的攥住一杆画笔,脸上因此沾染了些许墨迹。
“我叫道玄,今日误打误撞来了这里,姑娘是本地人么?”
“算是吧。”
我自打有记忆起,便是在冥界,应当算得上本地人吧。
我伸出手,将道玄从地上拉起,他长得并没有很帅气,但是身上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亲近感,看着很乖很舒服,让人讨厌不起来。
“道玄?你说你是误打误撞来的这里?你不知此处究竟是什么地方么?”
“是,还请姑娘帮我解惑。”
道玄十分有礼节,可是我却不能和他说实话。
“只是一个不知名的避世小村落,没有名字,道玄你呢?从哪里来的?”
听我主动问起他的事情,道玄眼神里的疑惑被一抹光亮所取代,他似乎没有任何防备心,将自己的底细透露了个彻底。
道玄出生在一个名为阳翟的地方,极其喜爱绘画。
他问我,知不知道书法大家张旭,贺知章,见我听到这两个名字没有任何反应,道玄也不尴尬,只以为这个村子闭塞,不与外人来往,开始给我解释。
“这里是不是桃花源一样的存在?隐居避世,独立而存在。”
道玄看着我身后的小茅屋和桃树,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于是默不作声的给他倒了一杯茶。
“看来我猜得没错了。”
道玄以为我不说话,便是默认了,对周围的一切更是好奇的打量。
“姑娘,这里人烟如此稀少,是因为我来了,他们不愿见外人,所以躲起来了么?”
我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先不说别的,就刚才他站的地方,身边称不上熙熙攘攘,却也有四五个亡魂路过,还有那忘川和中挣扎的许多,怎么会和“稀少”扯上关系呢。
莫非,他看不到这些?
似乎是为了印证我的猜想,道玄接着又说:“就连桥边的那个茶摊子,只一口大锅,沸腾着热茶,丝毫不见摊主的影踪。”
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道玄将举着的茶碗放到桌上,一脸后知后觉的看着我,眼中满是犹豫的弱弱问道:
“我这样突然造访,不会给村子带来什么困扰吧。”
我听着远处孟婆的吆喝声,还有周围的人声鼎沸,分不出说了什么的样子,便猜到了个大概:
道玄看不到亡灵,亡灵也看不到道玄。
“应该不会。”
道玄似乎是见我脸上没有太大的排斥和情绪的反应,也逐渐安下心来,带着对周围的好奇和我的善意,他的嘴巴就没停过。
“姑娘,我初学绘画,今日能与姑娘遇见,实在是缘分,所以,能不能为姑娘作画一幅啊。”
“好。”
我痛快答应下来,虽然不知道他为何来此,不过,为了避免出意外,我还是愿意将他看在身边的,管他干些什么呢。
道玄见我应下,整个人开心的像一个得了糖的孩童,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
道玄的身上,最吸引人的,便是他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瞳仁像两颗纯黑透澈的琉璃珠子,对视上时,便觉得映得出一切光亮的美好,显得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可是背后的手摸索了许久,直到笑容凝固,也没掏出些什么东西。
道玄的笑容就这样僵在了脸上,耳朵瞬间变得通红,此时额前掉落的一缕碎发,更让他整个人都透出了两个字:窘迫。
“不好意思,我忘记带画纸了。”
我怎么会放任如此好的消磨时间的机会呢,又给道玄倒了一碗茶水,然后特意叮嘱他:“你等着,别乱动,我去拿给你。”
等我拿出画纸以后,道玄那边的大碗里的茶水,已经又见底了。
“喜欢喝就多喝一些。”
道玄看我又给他倒了满满一碗茶水,只是嘴角抽了抽,却没说出任何拒绝或者反对的话,于是,美好的误会产生,我倒的更勤了。
一个泥炉的茶水,几乎都进了道玄的肚子,等到他提笔,准备落于纸上的时候,道玄的身影倏地一下消失了,连同他手里的那张纸。
若不是还有半碗茶荡漾着水波,我甚至以为刚刚是错觉。
就在我开始收拾残茶,回到茅屋去取新的茶叶时,异样横生,我的阴阳鱼风铃突然响了,一声“萌~吉~”的叫声传来。
随后,美人皮灯笼表面出现一抹柔光,我点燃灵犀香,看向门外,一个白色浑身斑纹的动物由远及近的走来,身形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梦~及~”
又是一声鸣呼,这叫声,奶叽叽的,听起来很有趣。
终于,它驻步不前,停在了桃树下,我也刚好看清了它的样子,白色皮毛,浑身带有斑纹,长相不像白虎,倒像是一头豹子,头上两只蓝色水晶一般的触角。
走近一看,那触角的光泽不像是水晶,倒像是玉石。
“南烛姑娘,初次见面,我叫孟极。梦~及~”
孟极先开口和我说话,声音是一道清亮的少年音,排除最后那声奶夫夫的鸣呼的话,也算没有什么反差感。
“有兽焉,其状如豹,而文题白身,名曰孟极,是善伏,其鸣自呼。”
我终于想起来在这叫声和名字为什么那么耳熟了。
“姑娘风采还是一如当年,梦~及~。”
见我说出自己的身份,孟极微微点头,然后又说了句什么,声音太轻,我没听清楚。
我才刚要问,孟极便再次开口:“姑娘,方才来人,是孟极无意为之,多有叨扰,请姑娘见谅。梦~及~”
“你是说,道玄来这里,是因为你?”
我被孟极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将放在他说了什么这个问题,抛在了脑后。
“是,道玄心思纯净,信仰真挚热烈,如此,我便感知并产生共鸣,特来让他梦想成真,梦~及~”
“冥界并非好来处,道玄信仰真挚是好事,可是他阳寿未尽,不该来。”
我话里拒绝之意很明显。
“是,所以,这也是我来找姑娘的原因,姑娘,这块灵玉赠与姑娘,能否有让道玄圆梦的可能,梦~及~”
孟极看向我,我知道这是他的任务所在,阴阳鱼已响,孟极又带着极其“真挚”的诚意,那就索性交给天意和缘分吧。
“也罢,签下这个契书,能否圆梦虽然未知,但试试也无妨。”
卷轴落下,墨色的飞扬字迹“逸”闪过,紧接着,孟极朱红色的字迹跃然于纸上,一瞬间,我便明白了方才道玄那饮茶之时的眼神,分明带着些“视死如归”的意味。
卷轴上的道玄,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恭房,看着他面上的急迫和紧紧握住裤腰的手,我也有些不自然。想端起茶碗,却发现茶碗连同泥炉,被我忘在了茅屋里。
将视线继续放在卷轴上,我发现道玄的房间里,墙壁并非平整光洁,而是挂满了各类的画卷,还有的,是尚未完成的草图。
靠窗放置着一张宽大的书案,一看,便是当作画案来用的,上面摆满了笔墨纸砚,粗细不同的毛笔整齐的斜插在竹筒中,墨锭在砚台上散发着幽光。
一旁的颜料碟色彩斑斓,给这房间增添了一抹亮色,看着不再那么单调。
窗户开得并不大,却足以让柔和的日光洒进屋内。
“我明明记得睡前没怎么喝水啊,这嘴里,怎的还有股子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