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水汽氤氲。
热水哗哗而下,浇去了一身疲惫,黎穗的眼睫毛上沾着水珠,眼前雾蒙蒙一片。
她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腰,明明已经过去了两三个小时,但不知为何,那股被箍紧的力量感,似乎依旧残存在皮肤上。
往好了想,周景淮这次终于不跟狗比了。
升级到了人。
但是,她当时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回答“没有”?明明这跟周景淮也没关系。
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也不知道是不是水太热了,黎穗感觉浑身都在发烫。
她想,果然还是和异性接触太少了。
她把花洒关了,收拾好自己,窝进被子里。
手机上有几条来自江灼的消息。
黎穗点开一看——
江灼:【今天的事,谢谢你。】
江灼:【所以有件事,感觉还是要提醒你一下。】
江灼:【我刚问你老公的助理,他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江灼:【你老公助理说,他对我没意见,只是不喜欢我这个类型的男人。】
黎穗:?
黎穗倒不至于因为这一句话,就怀疑周景淮的取向有问题。
想起他今晚一连串的阴阳怪气,黎穗的第一反应其实是:他不会是在吃醋吧?
但是,吃醋的前提是喜欢。
周景淮喜欢她?
怎么可能啊。
甚至,黎穗以前一直觉得,他是讨厌她的,现在肯定不讨厌,可以说是……多了一层婚姻关系、并且受爷爷所托所以对她多加照顾的朋友?
但都和喜欢两个字八杆子找不着。
她觉得自己是被热水浇得脑子发昏了,居然会想到这种可能性。
可是,第二天吃着晚饭,抬眼看到近在咫尺的周景淮时,这个怪异的念头,又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餐桌上的氛围,安静得诡异。
黎穗的心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冲动地想开门见山问他,是不是吃醋了。
一个却理智分析着,如果不是,她自取其辱,如果是,她必然要拒绝他的喜欢,那以后,该怎么再和他同处在一个屋檐下?
不管是哪一种结果,是她来说好像都没有好处。
“黎穗。”
黎穗正神游天外的时候,周景淮突然喊了她一声。
“啊?怎、怎么了?”
黎穗猛然回神,抬头看到他的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到了她脸上。
“沉野约我晚上打篮球,要一起去吗?”
黎穗和他的兄弟们并不熟,他为什么会问她要不要去?黎穗的脑海中再次响起警钟。
“我……”
拒绝的话只开了个头,却又听到周景淮补充:“舒杳也去,沉野担心她无聊。”
原来是沉野拉她当陪客。
黎穗
大学的时候,兼职过舒杳的直播助理,因此和她倒是很熟。
“那我去。”黎穗低着头,自言自语,“好久没见杳杳姐了,怪想她的。”
周景淮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俩人去的是骤雨大厦内部的室内篮球场,偌大的场馆里,除了沉野和徐昭礼,还有四个穿篮球服的男生,看起来都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
黎穗猜测,大概是骤雨科技的员工。
没想到,这么大的公司,上下级关系还挺和谐,还能约着一起打篮球。
看到他们进来,本来混在一起热身的几个人默契地停了下来。
周景淮先给黎穗一一介绍了他们,又转头对他们说:“我老婆,黎穗。”
她自己都以“老公”介绍过他了,听他这么说,倒也不惊讶,只是还没来得及主动问好,就听到四人默契地喊了一声:“老板娘好!”
这次没有上次那么不适应了,黎穗客套地笑了一下。
除去一个裁判,另外六人默契地分开成了两组各自热身,徐昭礼看向已经换了篮球服的周景淮,主动问:“直接开始?”
周景淮扫了眼他手里的篮球:“换一个。”
“这篮球怎么了?”
“这个你们刚才和别人打过了。”
徐昭礼满脸问号,张了张嘴,却被沉野打断:“换一个,这家伙又犯病了。”
黎穗疑惑:“什么病?”
“公主病。”沉野说,“他以前就这样,我跟别人去吃过的餐厅,他铁定不愿意再陪我去,要不是知道他这毛病,我都要怀疑他暗恋我了。”
徐昭礼骂骂咧咧地去一旁换球了。
黎穗满脑子都是沉野刚才司空见惯的表情,以及那个“又”字。
原来,不是吃醋。
或者说,不是爱情意义上的吃醋。
他对别的朋友也这样。
别人是中央空调,对所有人哗哗送暖风。
他是中央吸尘器,需要周围人给他唰唰送独一无二的宠爱。
还真是公主病啊。
黎穗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还好没问,不然真的是自作多情了。
心里的包袱突然被放下,黎穗整个人都恢复了精神,她抬头望去,看到不远处舒杳正坐在看台上朝她挥手。
她开心地扬起手也挥了挥,看向周景淮道:“我去找杳杳姐!你们慢慢打。”
说完,就脚步轻快地溜了。
沉野的视线,也从那头收了回来,手肘撞了撞周景淮的手臂:“你怎么回事儿?要演戏好歹提前说一声,怎么还临场发挥,编瞎话也需要时间啊。”
周景淮看着那和刚才截然不同的愉悦身影,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我终于理解你以前为什么不表白了,光是透露点苗头,离婚俩字就差刻额头上了。”
他拍拍沉野的肩膀:“谢啦。”
话音刚落,徐昭礼抱着新篮球
跑了过来,递到周景淮面前:“这下行了吧?景淮公主?”
周景淮打量了几眼那球,欠揍地轻啧一声:“太新了,还是比较喜欢刚才那个。”
“……”徐昭礼拿着球就往他身上砸,被周景淮反手接住。
一张三对三的篮球赛,就这么正式开始。
黎穗对于篮球,不说一窍不通,只能说,能看懂球进没进。
见一旁舒杳看得兴起,时不时还拿手机出来拍几张,黎穗忍不住好奇地问:“杳杳姐,你看得懂吗?”
“看不懂。”舒杳温柔地笑笑,“主要看一个帅。”
“……”
帅,吗?
黎穗弓着腰,手肘抵在大腿上,双手捧着脸蛋,百无聊赖地盯着不远处。
周景淮一队目前是进攻方,三人分散站立,各自面对着一位防守员。
沉野右手持球,背对着防守方,向周景淮移动,借着周景淮那边的防守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的时刻,他轻轻把篮球往前一抛。
篮球越过对方球员的头顶,稳稳落在周景淮手中。
周景淮顺势起跳,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精准无误地落入篮框中。
“哇哦~”
球场上传来徐昭礼的欢呼声。
周景淮回头看了眼篮框,手背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奔跑向另一侧时,他似乎不经意地投来一个眼神。
但距离较远,速度又快,黎穗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
或许,他只是随便看看而已。
没一会儿功夫,周景淮又进了一个三分球。
本来没什么大兴趣的黎穗,此刻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不得不说,还真是……挺帅的。
这场篮球赛,在半小时后落下帷幕。
周景淮一方以15分的明显优势,毫无疑问地赢了这场比赛。
“走吧。”一旁的舒杳拍拍她手臂。
黎穗不解:“去哪儿?”
“去给他们送点儿水。”舒杳说着,从包里掏出三瓶矿泉水,把其中一瓶塞进她怀里。
黎穗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她拉到了球场上。
舒杳把手里的两瓶给了沉野和徐昭礼,黎穗的视线从水移到周景淮脸上,略带尴尬地递了出去:“呐。”
周景淮接过,拧开瓶盖,仰头时,随着吞咽的动作,略显锋利的喉结上下滚动。
黎穗以前看谈霄打篮球的时候,看过不少男生,打完球身上都是脏兮兮的,衣服上沾满了汗渍和灰尘不说,有些人还动不动就自以为很帅地撩起衣摆擦额头上的汗,殊不知露出的只有圆鼓鼓的小肚腩。喝水的时候也是狼吞虎咽,喝一半,漏一半。
但周景淮这个人,似乎连这种运动完本该最狼狈的时刻,都是干净得体的。
衣服干干净净,喝水的时候也是不急不缓。
黎穗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沉野低头亲了舒杳一口,牵着她的手,拍了
拍周景淮的肩膀:“先走啦。”
周景淮摆摆手,“快滚”两个字都蕴含在无语的表情里。
徐昭礼也跟着俩人出了篮球场。
晚风徐来,徐昭礼喘得跟耕了百亩地的牛一样,无语地对身边的俩人说:“你们觉不觉得周景淮今天很奇怪?平时跟个懒蛋一样,抽他都懒得动,今天倒是一分接一分地得。”
沉野嗤笑一声:“老孔雀开屏。”
徐昭礼感觉有点懂了:“你怎么这么了解?”
舒杳从他身侧探出一个脑袋:“他有经验。”
沉野:“……”
*
黎穗试着拍了拍球,但就连拍球都跟老奶奶过马路似的,颤颤巍巍,别说投篮了。
她泄气地垮了肩膀。
靠着篮球架的周景淮放下手里的矿泉水瓶,捡起篮球走到她身边。
“以前没打过?”
“没有。”
周景淮有节奏地拍打着手里的篮球,不经意似的道:“没人教过你?”
这两个问题有什么区别?
黎穗再次摇头。
“试试。”周景淮的掌心托着篮球,递到她面前。
黎穗接过,双手捧着举过头顶,却有些犹豫:“这样?”
“角度不对。”周景淮闲散地蹲在一旁,发号施令,“腿分开一些,微微弯曲。”
黎穗立刻照做。
“右手张开,放在篮球上方,左手贴着篮球侧面,然后抬起球,靠右手手腕和手指发力。”
“等等等等……”黎穗感觉自己的脑子跟刚换新一样,每个字都听到了,但组合在一起完全没懂。
她无语地说:“哪有人教篮球跟你一样纯口头教学的。”
周景淮眉梢轻挑:“你确定要我手把手教?”
“确定。”
“行。”周景淮绕到她身后,右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黎穗虽然看不到身后的人,但她知道,此刻俩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咫尺之遥,他明明除了掌心之外,没有一个地方跟她产生了直接接触,她却甚至觉得自己的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温度。
这一刻,黎穗有点后悔了。
她本能地缩了缩手,周景淮却没松开,带着笑意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不是你要我手把手教?”
他太理所当然的语气,让黎穗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太多。
她把杂七杂八的念头都赶出脑海,逞强道:“我就是换一下姿势。”
“哦?”周景淮将她的右手按在篮球上方,骨节分明的手指,将她的五指轻轻拨开,“左手贴在篮球侧面。”
“啊?”黎穗懵懵回神,“哦。”
周景淮的右手适时松开,移到了她的手肘下,将她的手臂慢慢抬起,帮她找到正确的姿势。
“瞄准篮框,手腕和手指发力。”
随着周景淮话音落下,黎穗用力将篮球抛了出去,这一回比刚才好多了,虽然没中,但起码砸中了篮板。
黎穗又按照他教的练习了三次,没有一回投中的。
她自言自语似的嘟囔:“我换个别的方法。”
往前走了两步,双腿弯曲,她跟捧了块石头似的捧着篮球,不太美观地用力往上一扔。
球砸中篮框之后,转悠了一圈,稳稳掉入框中。
“……”
篮球场寂静得只剩下篮球砸地的声音。
黎穗气得踹了他一脚。
“你那装逼投篮法没半点用!”
周景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