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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莉丝汀靠在梅塔特隆背上,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礼物。
那是一串非常普通的手制银链,制作粗糙且风格平庸,仿佛手艺不精的首饰学徒的练手之作。
唯一的亮点,是银链挂着的月牙形晶体。
晶体呈现出深黯的银色,宛如无星无月的暗色苍穹,内部时时流动着熔浆般的金红光芒。握在手中能感受到永不消退的温热,那是晶体蕴藏力量的表现。
这样粗制的银链,搭配上价值连城的月牙晶体,如同鲜花插在牛粪上,换个稍稍专业点的首饰匠看见,都会被气得吐血。
如果去掉晶体,剩下的银链即使是乡村绅士的女儿,也不一定看得上。
克莉丝汀却不在乎,她很喜欢这条纯手工制作的银链,非常自然地戴在自己修长的脖颈上。
早上两人见面的时候,梅塔特隆将自己手制的银链送给她,作为她晋级22级魔导师的礼物。
在看见那块月牙晶体的时候,法师敏锐的直觉,让她察觉到晶体实质是某种强大生物的鳞片。
直到指尖触及平滑如镜的晶体时,契约与晶体中蕴藏的力量形成某种微妙的共鸣,克莉丝汀才确定晶体是梅塔特隆的龙鳞。
一块位于心脏附近的逆鳞啊。
对于少女而言,这条银链所代表的意义,已胜于世间一切华丽的珍宝。
但不知为何,克莉丝汀并没有意想中的喜悦,反而品尝出一丝悄然滋生的哀伤。
克莉丝汀微微抬头,看着那张线条分明、神色沉凝的侧脸,高空中凛冽的寒风吹动着他的黑发,他却似是无所察觉那刀割般的痛觉,幽深的目光直直看着远处的天际线。
茫茫四方上下,目光所及之处,空寂得仿佛只有双头鹰疾速飞行的展翅声。
这异乎寻常的平静背后,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沉重,连空气中都带着肃杀的气息。
克莉丝汀无从探知梅塔特隆的内心,联系两人心灵的契约,在此刻也失去了作用,似乎受到某种力量的影响,陷入无法停止的崩解中。
少女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一种患得患失的强烈感觉涌上心头,让她忽然觉得心痛,痛得无法呼吸。
恍惚间,一条命运之线出现在她眼前,组成命运之线的金色符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
两条原本不该重合的命运之轨,正随着命运之线的崩解,被推回原定的轨迹。
克莉丝汀从幻视中醒来时,眼泪不知不觉间已经流过了面颊,流过了脖颈,一点点浸湿银链上的逆鳞。
这时,空寂的世界忽然响起一声叹息。
克莉丝汀忽然感觉双手一暖,她眨了眨溢满泪水的眼睛,朦朦胧胧的视野中,发现自己原来紧紧抓住衣服的手,已被一双颀长的手轻轻握住。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那双璀璨夺目的金色竖瞳,瞳中世界中一条缓缓流淌的熔浆长河里,忽然浮出一串长得没有尽头的金红符文。
那是恶魔的完整真名,她并不陌生,并下意识地轻声读了出来……
梅塔特隆·瑟萨克恩·帕瑟……
克莉丝汀还未读完,蓦然就听到嘣的一声,维系两人契约的命运之线断裂了,刹那间出现在灵魂中的巨大空白,让她茫然失措地看着咫尺前变得陌生的脸,不知是否是自己熟悉的那人。
梅塔特隆将茫然中的克莉丝汀轻轻拉起,抚去少女脸颊上潺潺流下的泪水,然后凝视着她的双眼,微笑道:“莉莉,我本不想我们就此分开,不过看来命运安排的时刻已然提前,我也就不得不提前晋级了。”
克莉丝汀怔怔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深吸了口气,尝试了数次,才缓缓说出言及唇边的话:“可是,为什么呢?”
“你看那边。”
克莉丝汀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发现遥远的天际线中出现了一堆黑点,那些黑点正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靠近。
当她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时,泪水又充盈了眼眶,模糊了视野。
在克莉丝汀伸手抹去眼角的泪水,再抬头看时,黑点已经膨胀成一头头狰狞的黑色巨龙,龙背上赫然是一个个杀气腾腾的龙骑士,而骑士胸甲上的金雀花家徽,让她不由轻轻一颤。
“不,不……”
命运之夜里,群龙肆虐的恐惧,兵败如山倒的绝望,刻骨铭心的背叛,以及至亲之人陨落的悲恸,刹那间悉数溢满克莉丝汀的心房。
克莉丝汀眼眸中忽然漾起无尽涟漪,一对燃烧着金色圣炎的十字架,渐渐从湛蓝之海的深处浮出,一对黄金光翼在她身后若隐若现,古老、神秘、尊贵而强大的气息逐渐升腾。
霎时间,冰冷刺骨的杀意和令众生俯首的威严,充斥在广袤的天地间,威势恍然若神只。
悬停于空中的双头鹰止不住得颤抖,两对鹰瞳里浮现出深深的恐惧,如果不是一股力量托住,它已经直接瘫软无力的向下坠落了。
就在这时,克莉丝汀忽然惊得全身一僵,她闪耀着金色十字星的眼睛,怔怔盯着咫尺前的金色竖瞳,那双瞳中透着不舍、期待、柔腻、诀别,和太多太多无法言说的东西。
而她的唇瓣上已然印上了一对唇,那是热烈如火,柔情若水,眷恋似线的唇。
四目相对中,两行清泪悄然流下,没过了两人的唇瓣,给本来就百般滋味横生的一吻,添上了一丝百言难述的苦涩。
刹那之间,克莉丝汀双眼中的涟漪平复,金色十字星闪着淡淡的光芒,重新没入深海之下。
少女背后刚刚凝聚成型的光翼,蓦然消散成无数金色微芒,将两人围绕在中央缓缓旋飞,直至熄灭。
梅塔特隆理了理少女鬓边的乱发,再次抹去她脸颊上的泪水,轻声道:“莉莉,我是你这趟旅程的守护者,与你为敌的人都应由我来解决。这群让你生厌和畏惧的家伙,我会给他们一个永世难忘的教训。”
说完,梅塔特隆忽然横刀一斩,一道巨大的空间传送门瞬间出现在双头鹰前方。
梅塔特隆足下一踏,双头鹰猛然一震,如同离弦之箭般,载着克莉丝汀一头扎进传送门之中。
克莉丝汀惊愕地看着面对自己,带着淡淡微笑的黑衣少年,微风拂过他的额前的黑发,露出的粲然金色竖瞳温润如常,仿佛就似和她玩了个小小的恶作剧。
可他身后,却是一头头扑向他的暗翼金冠龙,和一个个拔出长枪、随时准备突刺的龙骑士!
一众暗夜龙骑之中,克莉丝汀忽然看见面色阴沉的安茹公爵搭弓拉弦,对着梅塔特隆的后背射了一箭!
蕴藏着风雷般狂暴力量的一箭,瞬息间跨越辽阔空间,出现在梅塔特隆身后数十米之外。
克莉丝汀的双唇瞬间血色全无,恐惧地喊道:“不,不要!”
然而传送门倏然关闭,蕴藏着少女绝望的喊声,只能回荡在一片陌生的空域里,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