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蝉鸣渐息,盛夏的燥热一点点的退却。
今年秋围也已万事俱备,只等第一缕秋风吹动草原上的绿浪,秋围大军就要出发了。
先前,永璋陪新婚的福晋回科尔沁省亲,也接到了旨意,带着科尔沁的几位亲王和各部管辖下的亲兵一起往木兰围场观围。
这次秋围的阵仗注定要比之前更加盛大,所以宫里能出动的人全都出动了。
前朝上,皇上留了元亲王监国,安亲王负责宫里与大军的奏折往来。
而蒙古王公也很有眼色,提前将送给各位成年阿哥的礼送到了京中,给元亲王的只比皇上的低了一些。
六公主和七公主年幼,都被送到了撷芳殿好生照顾。
如懿倒没有什么意见,她只想着能借这个机会和皇上修补感情,顺便让凌云彻再有机会崭露头角。
先前皇后已经从嘉妃和令妃处听说,娴贵人将小公主当作男孩儿养着,穿的衣服都是永璂剩下的。
琅嬅觉得如懿定然是疯了,照她这样养下去,璟兕对自己的性别会出现认识错乱的。
思虑再三,在大军驻跸热河行宫休整的时候,富察琅嬅还是对皇上说出了实情。
皇上忙于安排蒙古王公们会见的事情,听了这件事后把如懿叫过来训斥。
皇上扔下奏折,见面就说道:“朕听说,你让璟兕一个公主,整日穿着永璂的旧衣服?你这样分明是要毁了璟兕,你知不知道,撷芳殿的人说,她现在一岁多,要学永璜的绵恩的样子小解?”
没想到如懿又施展了转移大法,把错误推在了陆沐萍抢走永璂头上。
还说如果把永璂还给她,那她就不至于思念永璂不可自拔,把这份感情转移到璟兕身上了。
皇上气的摸脑门,差点气笑了:“朕要庆嫔养永璂,是因为她能养好。既然永璂不在你身边了,你就更该好好珍惜璟兕啊。”
如懿撇着嘴,瞪着眼:“永璂是阿哥,陆沐萍她养的好,就是爱新觉罗的子孙,难道因为璟兕是个女儿,养的不好了,就要怪臣妾,怪臣妾的乌拉那拉氏吗?”
皇上回忆自己刚刚的话,从来没提及过乌拉那拉氏有什么错啊,如懿从哪儿莫名其妙的冒出来这句话。
如懿说完这些,撅着嘴:“皇上,是臣妾摸不透您的心思了,臣妾有罪,臣妾告退。”
皇上气的把奏折扔了一地,宣来进忠,决定永久撤下如懿的绿头牌。
他绝对不会再让如懿有孩子了。
如懿和皇上吵了半天,听到皇上要撤下自己的绿头牌,心中也不痛快,脱开菱枝的搀扶,一个人自顾自地走在前面。
不知不觉中,两人快要走出行宫了,这是一处丰林茂竹之处,前方是一条长满杂草的通往山上的小路,路的尽头,是几座重重叠叠的房屋,只有一片被踩倒的草,透露出里面有人居住。
如懿不禁开始好奇,前面究竟是什么地方。
她一向喜欢独一无二,与众不同,不管是在皇上心里,还是在凌云彻心里。
前面仿佛与世隔绝的这个地方此刻对她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她回头叫着左顾右盼的菱枝。
“菱枝,我想上山,你在前面开路吧。”
此刻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周围杂草丛生,上面看起来层林密布,千岩万转,幽深森然,菱枝吓得指着自己说道:“啊?我吗?”
看着主子坚定又不可质疑的眼神,菱枝深吸一口气,“扑通”一声跪下了。
“主子,天色已经晚了,上面看起来人迹罕至,奴婢觉得很危险,不如咱们先回去,多叫几个人,明儿一起上去也好啊。”
如懿见菱枝跪下,也是微微吃惊,她平日待人宽厚,甚少有奴才这样跪下求她,倒显着她强行逼迫了。
再说了,如果叫几个人一起上去,那她就又不是唯一上过这座山的人了,那还有什么意义。
如懿想了想,“那你就在此处等着我回来,不要乱跑。”
说完,如懿提起裙边,自己一高一矮地往山上走去了。
走过那片杂草,前面是高耸的古树,树枝掩映间,竟然是一座古朴别致的寺庙,门头上的牌匾因为年久失修,都已经脱落了一层皮,露出暗黄的本色来。
上书:安远寺
热河行宫从初建至今,共有大大小小十二座寺庙,其中八处规模较大的称为外八庙,剩余几座或者规模小,或者已经废弃罕有人至。
而面前这座安远寺,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断了香火,只有个老僧,还在固执地守着。
这正合如懿的心意,人来的少,又是佛教高洁之地。
如懿踮着脚尖往里走,两只戴满护甲的手以一前一后的状态摆动着。
寺庙不大,是一处两进的院落,前院内一左一右种着两棵树,一棵是梧桐,一棵是枫树。
所以这院内出现了一幅诡异的图景,东边梧桐绿意依旧,青翠欲滴,西边枫叶袅袅落下,红砖尽染。
一位垂垂老矣的僧人身穿灰色僧袍,从后院执帚而来,在阶下扫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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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懿向前一步,微微福身:“老人家,请问您是这里的住持吗?”
老僧抬头,慈眉善目,淡淡微笑:“不过是佛祖座下一扫地之人,这废弃之庙,何来住持一说,贫僧不过是这里侍奉花草之人罢了。”
如懿见老僧沉静,说话和气,看起来也算是能够与她灵魂相通之人,她叹口气,尽量用高雅的语言组织自己的话:
“我只羡慕老人家您可以远离世俗,在这儿过清淡却平和的日子,不像我,挣扎在俗世里,或者身不由己的生活,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养在身边,皇上还对我多加斥责,我想要的,或许永远都没有了。”
老僧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贵人,面色枯黄,眉眼凌厉,就算她极力显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那微抿的唇,探究的目光,还是暴露了些许。
老僧声音浑厚苍凉,像是穿透了如懿的魂魄。
“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您不是在苦苦挣扎,而是一直在搅弄风云,及时停手,方可回头。”
如懿听不懂老僧的意思,但又不好意思问,只挂着了然顿悟的表情,心里却在埋怨老僧为什么不说的清楚点。
她不愿意在自己不懂的事上再浪费时间,所以干脆换了话题。
“老人家,我是皇上的娴贵人,向来与佛法有缘,不知道可不可以在这里转转。”
老僧听了她的身份,自然不能不同意,他微微颔首,继续清扫起落叶来。
如懿环视四周,正殿和一般寺庙别无二致,倒是正殿旁的一个侧屋,门紧锁着,经过风吹雨淋,窗户纸已经破了几个洞。
通过那几个洞,堪堪能辨认出,里面是一个禅房。
如懿歪着头,一摇一晃地,往那禅房走去,门上的锁也有些年岁了,锁栓上亦积了一层灰,暗示这间房子很久没有打开了。
“老人家,我想往里面去看看,请您把锁打开吧。”
如懿一边说,一边朝着僧人鞠了一躬,吓得老僧连连后退,连破扫帚都扔在了一边,也行了几个唱喏礼。
僧人有些犹豫,这间禅房之所以上锁,是因为里面的人他们都不愿提及。
故人渐渐凋零,能够记得往事的生者唯有他一个了。
老僧踌躇间,还是掏出来钥匙,这把锁已经生锈,再打开时极其费力,就如从尘封的记忆中牵扯出细碎的过往一般困难。
“吱嘎”一声,锁打开的一瞬间,门也倒在了地上,震起一片尘土,让如懿和老僧都不住的咳嗽起来。
老僧抬眼望望屋子,和除了满是尘土外,和当年无甚区别。
如懿也看着屋里的设施,一桌,一台,一椅,一床,其余的地方,都挂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