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尤并不服气。
他一手握住腰间羊骨,另一手撑在桌面。指尖绷紧反复抠拉,发出刺耳的声响。
接着,脸上横肉一抖,开口反驳:“想我呼延尤为九野天机立下战功赫赫,今日却因可笑的......”
不料秦辰将其打断:
“你不服?!”
“那本座倒想清算一下,你过往的‘战功赫赫’!”
说完,秦辰拿起桌上的古旧日记本,念道:
“星环31年2月15日,时任九野之一的咕鸟智因公殉职,由晋升二阶职业推演人不足两年的呼延尤递补。”
“截止星环37年12月15日,呼延尤完成‘土级’目标21次,‘火级’目标10次,‘水级’目标4次,‘木级’目标1次。”
“总计出任务107次,完成36次,任务完成率33.6%。”
“全部任务共折损队内人员700余人......”
说到这里,秦辰愤怒地合上了本子。
本子上是过去的天机大人所记录的任务进度...不仅有呼延尤的,其余八野均榜上有名...
由于上一代天机大人失踪了三年多,因此所有数据截止到星环37年年底。
但这些天秦辰早已通过邱止了解到近三年九野的各项任务数据...
甚至,远不如之前。
呵。
此时的秦辰内心涌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暴躁情绪,这和他之前的冷静、睿智、谨慎的行事风格截然不同。
不知道是受怨女的影响...
还是因为了解了世界的真相...
他的愤怒不仅仅因为呼延尤,也因为过去11代天机大人...
话说,这么多年过去了!阿尔法层之外的人类世界几近崩溃!残存的‘反叛军’几乎在夹缝中苟延残喘!
而你们!
居然!!
连一座泰坦服务器都没有破坏掉?!
12项‘金级’目标,迄今为止全部安然无虞?!
......
“金级目标呢?你的赫赫战功里,为什么没有金级目标?”
面对天机大人的突然发难,呼延尤思维出现了短暂停滞。
他想抗辩,可刚一张嘴,发现不知道从何说起...金级目标...确实毫无头绪呐...
秦辰继续说道:“你完不成金级目标,其实本座根本不意外。”
“......”
“因为连集合开会这样的小事都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迟到...服从性、纪律性、执行力在你敖世轻物的呼延尤眼里,恐怕是最为渺不足道的敝履!”
“......”呼延尤被怼得哑口无言,怔在原地。
“金级目标呢?”秦辰鼻息轻哼,睥睨着台下九人,“本座也想问问你们其他人,金级目标呢?”
“几十年了!一项金级目标都拿不下,你们九野天天在吃什么干饭?!!”
“本座要你们何用!!”
...
天机大人的怒火倾泻而至,怼得全场鸦雀无声。
这么多年,天机大人从未如此暴躁过......
...
压抑的沉默持续了半分钟,秦辰舒缓了心境,再度用克制的语气通知呼延尤:
“莫说本座不给你机会。两周内拿下一个金级目标,罢黜一事不提也罢!”
说完,秦辰一挥斗篷长摆,愤然离去。
......
......
时间一晃,到了星环41年5月7日。
外界对于秦辰被九野天机绑架的前景猜想越来越悲观。
无论是电视新闻、专家访谈、NGP论坛、观点剖析、热点追踪…无一例外都已经默认秦辰这个人死了…
联防军内部连续两周的高戒备等级已经有所下降。
虽然严查航道的口子没松,但底下执行任务的人已经开始混日子了。
2周了,整整2周了。
和无数个过去类似的场景一样,九野天机又双叒叕一次金蝉脱壳了。
司空见惯。
2周了,还能查到些啥呢?
上头就是做姿态给媒体公众看。
下头就是应付任务拿加班补贴、差旅补助。
公众看航道上都是联防军的军舰,自然放宽了心。
上班上学,生意继续。
死一个还是死三百个,都不能阻止文明雄伟的钢铁车轮滚滚向前,不能顺应的必然被倾轧。
人类...
擅长忘记苦痛。
......
谷神星的九野天机总部。
自从领教了天机大人回归后的第一场怒火,九野众人这些天老实了不少。
秦辰也利用这段时间,详尽地整理了手头上目前掌握的讯息,心中渐渐有了一个计划。
话说,阿尔法层是基于现实层建立起来的‘仿真世界’。
那么在阿尔法层的世界里,应该可以找到无数和现实层世界一致或者类似的场景...
但凡有极大出入的地方...
必然埋藏蹊跷...
秦辰追寻自己的记忆,能想到的两个世界之间最明显的出入便是——
戴森球!
...
记忆中,现实层世界里,天狼星人奴役人类建造戴森球已经数十年了...太阳的光辉已被遮去近半...
然而,戴森球的建立需要大量的物质!
为此...天狼星人不惜拆掉了由70%金属和30%硅酸盐组成的水星!
并且在第二、第三阶段,会继续拆掉金星、火星和地球!
然而在这里。
阿尔法层。
星环41年5月,太阳系一派祥和,戴森球计划还停留在纸面,距离付诸行动似乎遥不可及。
所以,秦辰端详着面前的太阳系平面图...
手指不自觉落在了水星的位置。
......
水星。
银白色的引桥滑轨静静地躺在黑暗的环形山底部。
因为水星微弱的倾角,致使阳光常年无法直射两极的环形山底部,因此即便是八大行星距离太阳最近的一颗,此处的阳光依然是奢求。
滑轨尽头的堡垒式建筑里,一长发男子在镜子前拾掇自己的领结。
燕尾服的燕尾自然下垂,搭在一根钛合金机械臂上。
“AM-015,为什么盯着我的燕尾看?”男子通过镜子看到身后的家伙,遂问道。
那钛合金臂轻轻一抬,随后用不带感情的机械式声音回复道:
“主人,你的燕尾皱了,我帮你熨平。另外,我不喜欢AM-015这个名字,请给我一个新名字。”
男子忽略了机器管家的请求。
他调整好领结后,哼着小调走到房间中央,拿起一把小提琴架在锁骨上。
“AM-015,为我伴奏。”
机器管家:“是,主人。请问主人要在晚餐前演奏什么曲目呢?”
“中板,C小调,4/4拍,”男子沉吟了几秒,“法兰西称我们波西米亚人,西班牙称我们弗拉明戈人,英格兰称我们吉卜赛人...”
机器管家轻轻歪头,等待人类冗余的描述后的那个答案。
“今天,我们甚至流浪到水星,沉浸在这无尽黑暗的尽头,这就是宿命吗?”
“我决定了!让我们合奏一曲帕布罗·德·萨拉萨蒂的《流浪者之歌》!”
......
接着...
旋律里回肠荡气的伤感色彩与艰涩深奥的小提琴技巧所交织出来的绚烂效果,充盈着堡垒里的每一个角落。
男子沉浸式地演奏,是每日重复无趣生活中最隆重的仪式感。
只是今天有些特殊。
引子结束,刚进入缓板的第二部分时,演奏戛然而止。
因为,一把枪抵在了自己的后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