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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然警署内传来一阵脚步声。陆霄练当即用枪托打晕尹笙,迅速拖着他躲入墙角后。
警署的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的正是刘昌和几名警员。陆霄练在暗处紧密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但见一辆轿车驶入了警署大院,从中走下来两个金发碧眼的英国人,以及一个看上去有亚洲血统的青年男子。
“三位,我们已经恭候多时了。”刘昌谄笑着伸出手,两名英国人视若无睹,只有那个青年人握上了这只手。
“刘警长,事不宜迟,请带我们去检查格兰特先生的遗体吧。”
“是,”刘昌点头哈腰,将几人往警署大楼里让,“我已经申请了遗体复检,流程还正在批,还请上楼稍坐一会儿。”
陆霄练心头猛地一沉。
香港传来的情报有误,英国那边派的人不是明早抵达,而是连夜赶来上海。
而他,仅剩刘昌口中审批复检的时间。
陆霄练把人事不省的尹笙拖进了一处隐匿的草丛后,一刻不敢停地赶往警署的东侧的偏房。
刘昌把人带到了二楼,他在一层的行动就更自如些。按照江流子提供的地图,从高窗潜入停尸间,面前的冰柜里存放的正是格兰特的尸体。光线太暗,他不得不取出打火机来照明,可火光亮起的刹那,照出的却是一张活人的脸。
是方才从车上下来的那名亚洲面孔的青年人。
陆霄练下意识拔枪,不想那青年人的动作更快,先他一步,将枪口对准了他的眉心。
“你是什么人?”青年操着一口标准的国语,让陆霄练阴沉的神色稍缓和了一些。
“中国人。”陆霄练如是道。
青年睨了一眼格兰特的尸体,继续质问陆霄练:
“半夜翻墙进警署,是想毁尸灭迹?”
陆霄练不答他的话,而是端详一番他手里的枪后,平静道:
“M1917左轮,六发子弹。”
青年人眼中掠过片刻慌乱,持枪的手也略有不稳:
“你什么意思!”
陆霄练一笑,手腕一转,将手枪抵在了对方的胸前:
“勃朗宁1911,七发。同归于尽的话,我比你多一发胜算。”
青年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有些犹豫,陆霄练看准时机,推开他的枪,将他的人推在墙上。青年人才想张口喊人,陆霄练的枪口就塞进了他的嘴里:
“想活命,就乖乖听话。”
青年人已然吓得六神无主,连连点头。陆霄练这才放开他,任他双腿一软跌倒在地。
“你……为什么要杀格兰特?”青年人悻悻问道。
陆霄练面色一凛,他便马上解释道:
“如果你不是凶手,犯不着亲自冒险销毁证据。”
陆霄练仍一言不发,将火油洒在格兰特的遗体上。待布置完毕,才又转向那个青年人。
“别杀我,”青年人急道,“格兰特也是我痛恨的人。他当初从香港调来上海,是因为在香港杀了中国人,商会怕引起民愤,借着工作调动为他制造了不在场证明。这次我申请调查他的死亡,就是为了到上海确认一下,他是不是真的死了,以防再被他金蝉脱壳。”
陆霄练歪着头,眯起一双危险精明的眸,势要看穿那青年:
“我凭什么相信你。”
青年从衣兜里拿出一张名片,双手递了过去:
“我叫苏君皓,是来接替郝明的商会秘书。你点了火就走,我当今夜没见过你,不用担心我找后账,你手里有我的名片,一旦东窗事发,我也逃不了干系。”
苏君皓话音未落,停尸间的那扇高窗便应声而碎,站在窗口的人正是尹笙。
巨响之下,警署大楼瞬间灯火通明,脚步声响彻暗夜。陆霄练怒火中烧,举枪指向了站在外面的尹笙:
“你他妈不要命了!”
尹笙却笑了,他拿出身上携带的火油,歇斯底里地泼洒进停尸房:
“苍天有眼,你和格兰特凑到一起了。那就,把你也烧死!”
尹笙抛出一根点燃的火柴,瞬间点燃地上的火油,火舌迅速窜进停尸房内。陆霄练眼疾手快推了一把身旁的苏君皓,让他及时避开一段凶猛的火势。
脚步声不断逼近,尹笙却丝毫不怕,甚至还在火光里放肆狂笑:
“报应!都是报应!”
陆霄练一筹莫展,苏君皓却在这时推了他一下,坚定道:
“你们走,我去引开他们。”
陆霄练凝眉迟疑,苏君皓心中起急,干脆起身冲出了停尸间,给正在赶来的警察指了另一个方向:
“有人在那边!”
警察们已经抵达了一层,由不得陆霄练再斟酌。他身手利落翻出高窗,揪起尹笙的衣领就往外拖。
时间比计划中提前了十分钟,陆襄亭安排的接应还没来。他带尹笙离开警署时,下意识就朝周边的小巷子里钻,却不想此时,汽车鸣笛声竟然从不远处传来。
他回头迎着刺眼的灯光看过去,驾驶那辆车的人,居然是方青黛!
这个时候,她来凑什么热闹!
陆霄练又气又急,而身后的警察已然追出了院子,要看就要发现方青黛的车。
他心下一横,极力将尹笙推向那辆车后,回身迎着警察来的方向走去。
月黑风高,双方都看不清彼此的模样。
陆霄练仅能隐约辨认出是十二人编制的一队警察,每一个手里都有枪。他确认尹笙上了车,方青黛调转方向后,才对走在最前面的警察脚下开了一枪。
子弹击在地面,并没有伤人,却委实把那一队警察吓了一跳,纷纷对着陆霄练的方向鸣枪扫射。一颗流弹自他胸前打入,从背后贯出,血雾在月光下泼洒一片赤色。
剧痛刹那之间剥夺了他的意识,一股腥甜涌上喉间,让他立时脱力跪倒在地。一道血线自唇角淋漓淌下,他仿佛被抽干了全部力气,而这痛意还不罢休似的寸寸将他的血肉剜出来。
他微张着口干咳几声,浓稠的血液自唇间呛出,裹挟着肺内最后几丝氧气消失殆尽。痛,痛到他根本分不清自己是否真正活着,连睁开双眼都是勉强。艰涩的喘息在喉间哽住,一次复一次噎得他拼命想呼吸,又无能为力。
方青黛的车已远不可见,耳畔枪声渐趋稀疏。陆霄练就那样狼狈跪在地上,抽噎般一声一声吸着气,胸膛剧烈起伏着,任鲜血汩汩淌了满身。
警察还在不断逼近,他赌上最后的力气,推上子弹,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陆襄亭的话,在他脑海里振聋发聩:
死在外面,别连累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