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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顿时冷了场,方青黛也不急,笑盈盈望着陆霆纪。小桃和小梅见状也不再走菜,全侯在厨房门口,大气不敢出。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还是陆襄亭主动打破了僵局,对陆霆纪责怠道:
“按规矩来。”
“是,”陆霆纪只好低头认错,对方青黛毕恭毕敬喊了一声,“大嫂。”
方青黛笑逐颜开,为陆霆纪加了一块鸭肉过去:
“霆纪乖。”
而陆霆纪放在她碗中的鸭腿,则被她亲手夹给了玉生香:
“我听说玉小姐爱吃鸭肉,多尝一些。”
陆霄练紧锁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对小桃点了点头。
小桃前去端第三道菜,因着火上的汤还没炖好,方青黛也要起身去查看。她起身间,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桌子下面碰了一下自己的腿。顺势看去,居然是旁边陆霆纪搭在桌下的手。
她瞪了一眼还笑容满面的陆霆纪,终究沉默着转身离开。
可她才走到厨房,却听见外面传来了盘子打碎的声音,便连忙跑出去查看。
是她的骨碟被摔碎,一地的尖锐碎瓷片上,还沾有几点血迹。而陆霆纪那只刚刚碰过她的手,正汩汩流着鲜血。
“陆霄练!”陆襄亭拍案而起,“你别欺人太甚!”
陆霄练漫不经心吃着碗里方青黛给他夹的鱼肉,漠然道:
“你的儿子自己教不好,我替你教。”
“你!”
陆襄亭气结,玉生香赶紧从旁劝说:
“哎呀,霄练他又不是故意的,再说霆纪这手也没什么大事,包扎一下就好了,都是一家人,别伤了和气。”
玉生香说着,转向了一旁已经吓傻的小梅:
“小梅,快,带二少爷去处理一下伤口。”
“哎!”小梅忙不迭应道,“二少爷,请随我来。”
陆霆纪随小梅离席,陆襄亭的怒火才算消了一些,重新坐回餐桌边。方青黛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亲自把第三道排骨端上了桌。
“二叔,”她道,“您是阿霄和霆纪的长辈,别和他们一般见识。来,尝尝这道排骨。”
“行了,用不着你替他说话,”陆襄亭仍阴沉着一张脸,“这顿饭我看也不必吃了。我今天来是有正事,说完就走。”
陆霄练紧接着就回敬一句:
“你说到做到。”
陆霄练压下满腹怒火,叹道:
“昨天云纱来电话,她三天后到上海。到时候,你是让她在我那儿,还是来你这儿?”
方青黛不知这话里的“云纱”是谁,不过陆家叔侄说话,也没有她插嘴的余地。她就默默坐在陆霄练旁边,轻轻握住他的手,无声地消解着他心中的不快。
“云纱是我妹妹,”陆霄练的语声仍冰冷,双眸直视着陆襄亭,道,“与你无关。”
方青黛原以为,此言一出,这叔侄俩势必又有一番恶战,她都做好了满桌子的盘子碗都被摔坏的准备。
然而陆襄亭不怒反笑,还端起杯子,碰了一下陆霄练的酒杯:
“好,有你这句话就行。阿玉,叫上霆纪,咱们走。”
“是。”
玉生香显然也还没从陆襄亭这莫名其妙的庆幸中回过神,却和方青黛一样不敢多问,起身去二楼找陆霆纪。
陆襄亭一家三口离开后,陆霄练吩咐小桃将余下的菜拿到了书房。他看出来方青黛没吃饱,当然,也不能因为陆襄亭耽误了吃饭。
“来,”他给方青黛盛了一碗汤摆在面前,“趁热。”
“嗯。”
方青黛双手捧着碗,踌躇几许,终是没忍住说道:
“二叔毕竟是长辈,对你有养育之恩,再怎么样,你也不能驳了他的面子。何况,霆纪还是小孩子,或许是不懂事……”
“你真觉得他是不懂事?”
陆霄练不由分说打断了她的话,刚拿起来的筷子又重重拍在桌上。方青黛叹了口气,忙好声好气顺着他的话说:
“好好好,我不提他,你别生气。”
“方青黛,”陆霄练的双眸冷如霜雪,“你不觉得,他很像一个人吗?”
方青黛心下一沉。
原来不止是她,连陆霄练也觉得,陆霆纪生得像柳水生。
她还没忘,婚礼那日她在梦中,错把陆霄练当作柳水生,惹得他发了好大的脾气。
方青黛定了定心神,生生挤出一丝不以为意的笑容,反问道:
“什么人啊?”
陆霄练凝望她半晌,却并未说出他所想的那个名字,只是自嘲般笑笑,重新拿起了筷子:
“没什么,吃饭吧。”
方青黛噤若寒蝉,连吃饭都小心翼翼,不敢抬头看对方。
陆霄练也不比她好到哪儿去,心烦意乱地没了胃口。
他第一次见陆霆纪也是在那处脏旧恶臭的老楼,由于离得近,他一眼就看出,玉生香的儿子,眉眼之间竟像极了柳水生。
玉生香待他有恩,他亦对柳水生有愧,如此算来,本应好生对陆霆纪。
可除了陆霆纪的长相,那日在老楼他也清清楚楚地看见,陆霆纪望向方青黛眼神,像一条等待分食猎物的鬣狗。
那根本就像是在玷污方青黛。
故而他憎恶那道眼神,憎恶陆霆纪这个人。
先前因着陆襄亭这层关系,纵使陆霆纪在他的婚礼上对方青黛不敬,他亦不曾多计较什么。
可今日,陆霆纪居然在餐桌下偷摸方青黛!
不必说他是方青黛的丈夫,就算仅仅是个陌生人,遇到这样的下作卑劣之徒,也当狠狠教训一顿。在餐桌上,他当着他们的面摔碎骨碟,任凭碎瓷片迸溅,扎伤了陆霆纪的手。
这算是他顾念一点家人情义而手下留情,否则,陆霆纪的这条命都休想保得住!
“对了,”方青黛放下碗,试探着问道,“二叔说的那个‘云纱’,是你们的朋友?”
“是我妹妹,”陆霄练坦诚道,“我和父母在东北生活,她从小就跟着戏班子的师父去了北平。近两年北平也乱了,戏班子解散,她无处可去,才来上海投奔我们。”
方青黛思索片刻,又道:
“所以,你们并不相熟。”
陆霄练点点头:
“算是吧,很少见面,不过一直有通书信。”
方青黛若有所思,继而问道:
“那……二叔为何不愿留她,还似是……有些嫌弃她?”
陆霄练闻言却笑了,道:
“等三天之后你见了她,自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