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2章 无声

第592章无声

亲眼看到后的感觉果然比零馀子那边传来的记忆更加荒凉吗……

驾驶舱中，辛莱莱望着屏幕上显示出来的画面，眼眸微垂，拉下了驾驶舱内的某个拉杆。

嗡——！！

舱门的开启声响起，接着就见辛莱莱与亚穆自驾驶舱中跳出，而执死者则是抱着小白圣女紧随其后，下一秒，一圈无形的灵魂波动扩散开来，将方圆数公里的区域尽数笼罩进去后，辛莱莱看向身旁的几人，开口道：

「还剩了一部分行动能力不行的秽鬼，不过都在一阶以内。」

「了解~！黑剑兄你们先去忙吧，我这边估计要几个小时才能完工。」

亚穆比了个手势，接着便没再管辛莱莱几人，而是单膝蹲下，单手按在脚下的巨大平台上，闭目感知起这处传送阵的完整程度来。

「嗯，那就辛苦亚穆兄了。」

辛莱莱见状，并未多说什麽，简单点了点头，将这里的空间坐标记录下来后，便将目光投向了其他地方。

虽然已经进行了一些准备工作，但想要布置一座横跨四万公里的传送阵明显不是一时半儿能够搞定的事，这也是为什麽他要让亚穆来挑落脚点的缘故，毕竟只有身为半个空间阵法师的对方，才懂得如何最高效地布置出一座空间传送阵。

「我去侵蚀区里杀些秽鬼，她交给你了。」

冰冷而悦耳的声音响起，就见正以公主抱抱着小白圣女的执死者将其轻放在了地上，接着握住背后那柄散发着浓郁死气的漆黑大太刀，向前一踏，瞬间化作一道漆黑的残影，朝他们来时的那片重度侵蚀区冲去。

「……」

辛莱莱望着这一幕，看了看正好奇地望着执死者离开方向的小白圣女，眼中露出一抹无奈之色。

对于执死者的决定，他倒是没什麽好说的，毕竟对方的职业就是需要通过大量的杀戮与死亡才能成长，况且他们三人的宝箱空间中还有大量的宝箱是暗紫色品质的来着，考虑到这个世界的污秽生物数量以及他们各自的烧钱需求，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还是很有必要将那些暗紫色乃至淡金色的宝箱全换成金色品质的。

——就是这样一来，他直接成了最没事干的那个了。

辛莱莱环顾着四周，看着被留在原地的自己跟小白圣女，思考了一会儿后，从储物空间拿出炼金秘典，正准备趁这个时间肝点炼金学熟练度的时候，一只小手忽然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令他微微一怔，看向了身旁的小白圣女。

「怎麽了？莉莉。」

辛莱莱望着小白圣女那张稚嫩的小脸，微笑着询问道，而小白圣女自身抿了抿嘴唇，伸手指了指眼前的景象。

前面？前面有什麽东西吗？不，不对，看莉莉这个意思……

「你想去城里面看看？」

辛莱莱询问了一句，说出了自己的猜想，而小白圣女闻言，笼罩在防护服下的两只眼睛一亮，用力点了点小脑袋。

这样麽……

也对，小白圣女从诞生开始，就从来没真正接触过人类的城市，会产生好奇也很正常。

『也罢，就当是探查情报好了……』

辛莱莱望着眼前微微攥紧小手，像是担心他拒绝一样的小白圣女，莞尔笑了笑，摸着对方的脑袋，说道：

「既然这样，那就由我陪你逛一下这里好了，怎麽样？」

小白圣女闻言，跟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了点脑袋，兴冲冲地冲了出去，但走了几步后又似乎想起来什麽，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了看身后的辛莱莱，像是在确认辛莱莱有没有跟上一样。

辛莱莱见状，失笑了一声，走上前，跟上了小白圣女的步伐，而小白圣女见状，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小脑袋，继续在前方领起路来，并且时不时就会回头看看辛莱莱有没有跟上，像个小大人似的，令辛莱莱忍俊不禁。

哗——！！

呼啸的狂风掠过，卷起漫天的黄沙，破败的城市中，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行走在弥漫着些微腐烂气息的街道上，每经过一栋建筑，走在前面的小白圣女就会忍不住逗留一会儿，时不时还会推门走进去看一下，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而辛莱莱则是将星罗领域始终维持半径一公里左右的范围内，并且为自己施加上一道通灵加速术，将自身的反应速度提前增幅满，以此来保证遇到什麽突发状况时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不过，这里的秽鬼攻击性似乎都不怎麽强……」

行动了一段距离后，辛莱莱扫了一眼身旁那一栋栋破旧的建筑，微眯着眼，在脑中思考着什麽。

同样是处于重度饥饿状态，高原那边的秽鬼即使已经饿到无法行动了，都会拼命地想要扑上来咬一口肉，反观这座废墟城市中的秽鬼，其中一些从侦测结果来看明显还有行动能力，但却全都对走在大街上的他们无动于衷，一个个宛如雕塑一般，或匍匐或蜷缩地留在那里，完全看不出什麽攻击性。

「呃…呃…！」

忽然，一声嘶哑的呜咽声自一旁响起，辛莱莱目光一动，手中的渊墨当即就准备斩出时，却在感知清具体的景象后倏地停在了那里，不光是他，走在前面的小白圣女在听到身旁传来的呜咽后，同样停下了欢快的脚步，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左手边：

只见一只佝偻身子，下半身似乎已经与身下的地面融为一体的乾瘦老叟秽鬼此时正微微呜咽着，艰难地朝地面伸出手掌，似乎是想要抓取什麽东西一样，而如果朝其身前的地面看去的话，能看到一个满是污渍的襁褓正掉在地上，一只没掉了脑袋的婴儿秽鬼正躺在襁褓中，滑动着那如同触手一样的四只手臂，像是想要勾住老叟秽鬼的手掌一样。

「……」

辛莱莱望着这一幕，没有说话，既没有放下手中的渊墨，也没有将其重新举起，只是安静地看着这一切，而一旁的小圣女在观察了一会儿后，则是怯生生地走上前，蹑手蹑脚地来到了老叟秽鬼的身前，小心翼翼地抱起了掉在地上的襁褓，踮起脚，在辛莱莱以及不知何时出现的黑之骑士与修女的注视下将其送到了老叟秽鬼的手中。

「呃…呃…」

嘶哑的呜咽声响起，就见老叟秽鬼无比珍重地用那跟树枝似得乾枯手臂接过襁褓，如乾尸一样满是褶皱的面庞上露出一抹柔和之色，用那如树枝般生长得老长地的五指与襁褓中的无头婴儿秽鬼缓慢互动着，让婴儿秽鬼的动作渐渐缓和下来，最后四只触手般的小手缩回了襁褓内，脖颈处的细小肉须轻轻起伏着，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呃~呃…」

待到襁褓中的婴儿秽鬼平静下来后，老叟秽鬼这才在嘶哑的呜咽声一点点看向身旁的小白圣女，缓缓抽出一只乾枯的手臂，从自己那破旧不堪的粗布袍中掏出了两颗早就坏掉的普通糖果，轻轻放到了小白圣女的手中，像是在感谢小白圣女一样。

小白圣女看着自己手中的糖果，又看了看眼前的老叟跟对方襁褓中的婴儿，微微咬了咬嘴唇，转头看了看身后的辛莱莱，像是想说些什麽，而辛莱莱那沉稳的声音则是直接随着黄沙的摩挲声响起：「如果只是这些没什麽行动能力的普通秽鬼的话，即使净化了也不会对白之结晶造成什麽负担，实在不行的话，也可以用界雷来清空里面的污秽之力，重新布置术式虽然麻烦了一点，但还在我的能力范围内。」

平静地话语声落下，小白圣女闻言，如蓝宝石般的眼眸中顿时露出了布灵布灵的亮光，小脸上露出一抹开心的笑容，用力点了点脑袋后，重新看向眼前的老叟秽鬼，深吸了一口气，小脸上露出一抹坚定之色，解开手臂处的防护服，缓缓抬起小手，闭上了眼眸。

嗡——！！

下一秒，一抹柔和的白色光芒自小白圣女掌心升起，如一抹和煦的阳光，驱散了周围的黑暗，轻柔地笼罩住了眼前的老叟秽鬼，令其身上那如树皮般的皮肤一点点褪去，身形也一点点变得灰白。

「呃…呃，呃呃…！」

而老叟秽鬼面对这一幕，则是像是受到了什麽刺激一般，一下子变得异常激动，口中不断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如树枝般的手臂剧烈摇晃着，甚至连怀中的婴儿秽鬼都惊醒了过来，令一旁的黑之骑士本能地就准备上前阻拦，却被辛莱莱伸手拦了下来。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辛莱莱凝视着眼前的一幕，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小白圣女那笼罩在白芒中的圣洁身影，平静地说道，而几乎是随着其话音落下的同时，眼前的老叟秽鬼那嘶哑的呜咽声竟是渐渐变成了一声夹杂着某种情感在内一样的哽咽之音：

「呃呃…呜…呜呜……」

如同哭泣一般的哽咽声自废墟中响起，就见老叟秽鬼望着眼前的白芒，瞳孔中的猩红之色迅速褪去，乾枯的手臂艰难地前伸着，像是想要追逐与拥抱眼前的光芒一般。

滴答~！

最后，就见一抹泪光自老叟秽鬼的眼框中闪烁，顺着那张满是褶皱的面庞滑落，滴打在了地面上，而老叟秽鬼与其怀中婴儿秽鬼的身躯也彻底化作灰白色，在黄沙与冷风中一点点垮塌与消散。

直到这时，小白圣女才缓缓放下了小手，咬着嘴唇，低头看着眼前掉落在地上的破布衫与襁褓，蹲下身来，将其堆成了一个小小的土包，放上一颗老叟秽鬼送给自己的糖果，捡来一块石头压住后，才重新站起身来。

辛莱莱看着这一切，全程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什麽话，直到小白圣女重新来到他身旁，轻轻抓住了他的衣角，才低头看着对方那张稚嫩而坚定的小脸，伸手握住了对方的手掌，然后抬头望向了眼前的街道，开口道：

「走吧，做你想做的事即可，其馀的，有我们在。」

小白圣女闻言，仰头望了望辛莱莱的神情，接着用力点了点头，认真望着眼前的景象，拉着辛莱莱宽大的手掌，主动朝前方走去。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徐徐自荒凉的街道上响起，只见身形高大的黑之骑士与秽鬼形态的修女就这麽一步步跟在两人的身后，随二人一同前行。

形似海潮般的漆黑天幕于天空中缓缓流动着，以此来表示着这个从二十年前就已经没有了白昼与黑夜之分的世界的时间的流逝。

废墟中，小白圣女领着辛莱莱，走过一处又一处的街道，一次又一次地让那象徵着救赎的白色光芒自这座已经寂静了二十年的城市中亮起，从无人问津，但却默默等待着什麽的老者；到支撑在废墟中，用自己的身躯掩护着早已沦为秽鬼多时的妻儿的壮汉；再到静坐在学堂中，等待那永远不会到齐的学生的学者……

渐渐的，原本只是荒芜与破败的风声中仿佛多出了一抹呜咽，就如同那被冻结在了二十年前的悲鸣终于融化了一般，黑之骑士与修女的脚步声于城市中回荡着，宛若哀悼用的晚钟，在一次次升起又落下的白色光芒中为这座早已没有了生机的城市送行着。

而辛莱莱全程都只是默默跟在小白圣女身后，注视着对方从一开始怯生生地靠近那些残馀着生前思绪的秽鬼，到勇敢地主动走近对方，目送着一名名秽鬼在温暖的白芒中化作灰白色的尘埃，安静地见证着这一切。

三小时后，只见小白圣女停在了一处荒废的小屋前，用目光向辛莱莱确认了一下里面的安全问题后，在辛莱莱的点头示意下深吸一口气，将小手放在了门把手上，轻轻一拉。

嘎吱~！

带着些许腐臭味的空气轻轻拍打在小白圣女脸上的防护罩上，眼前的木门缓缓打开，将屋内的景象展露在了他们的眼前：

只见一个双眼都严重凹陷下去，半边身子都已经腐烂掉的小女孩秽鬼安静地坐在一张方桌前，方桌上，一枚早就烂掉的蛋糕正安静地摆放在那里，其上插着十二根小小的蜡烛，在蛋糕的旁边，还有一封蒙上了一层浓厚尘埃的信纸，以及一个一直没拆封过的小巧礼盒。

这就是这座城市中的最后一名秽鬼了吗……

辛莱莱看着屋内的景象，望着对他们的到来完全无动于衷的小女孩秽鬼，跟随小白圣女一同走入屋内，同时以星罗领域扫过桌上的信纸，将上面书写的内容瞬间读完后，短暂沉默了一会儿，看向了身前的小白圣女。

哒，哒，哒……

就见小白圣女在走进屋内后，先是认真观察了一会儿坐在蛋糕前一声不吭的小女孩秽鬼，接着闭上眼睛，用心感受了一阵后，小脸上露出一抹悲伤之意。

最后，在辛莱莱与屋外的黑之骑士跟修女的目光中，小白圣女睁开眼，眼中露出一抹坚决之色，主动走到眼前那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女孩秽鬼身边，取出了纸笔，认真绘画了起来。

几分钟后，完成了绘画的小白圣女放下画笔，拿起了放在桌上的火柴盒，从里面取出一根火柴，看向了身后的辛莱莱，而辛莱莱则像是预知到了小白圣女想表达的意思一般，精神力微微一动，将周围那稀薄到近乎可以忽略的火元素尽数调动起来，在指尖凝聚出一缕小小的火苗，点燃了小白圣女手中的火柴。

微弱的火光自黯淡的房间中摇曳着，小白圣女望着手中的小火苗，用自己的小手呵护着对方，小心翼翼地将其挪到了那枚早就烂掉的蛋糕中插着的小蜡烛上，一根根地点燃。

哗~！

随着十二根蜡烛的燃烧，些许暖意自屋内扩散开来，而原本坐在屋内的小女孩秽鬼像是感知到了什麽，一点点地抬起头，猩红的瞳孔中倒映出那一缕缕晃动着的火苗，嘴唇微张，努力想要说些什麽，但却只能发出一声声呜咽声。

而小白圣女面对这一幕，则是伸出了小手，温柔地抚摸在了对方的脑袋上，似乎完全不惧怕对方那骇人的模样一般，同时，只见其将先前画好的画作拿到了对方眼前，借着蜡烛的火光与身上的白芒展现给了对方：

——那是一副很简单的画作，画面的内容是一家三口围绕在点着蜡烛的蛋糕前，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而在画纸的顶部，则是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生日快乐』四个大字。

小女孩秽鬼看着眼前的画作，直接愣住了，只见其艰难地抬起那早已腐烂的手臂，握住小白圣女递过来的礼物，无比真挚地将其抱在了怀中，喉咙中发出一阵阵哽咽声，两行漆黑的血泪自其眼眶中流下。

而小白圣女则是继续温柔地抚摸着对方的脑袋，眼眸中满是温柔与悲伤之色，最后，在逐渐燃尽的蜡烛与温暖的白色光芒中，眼前的小女孩秽鬼也渐渐化作一方灰白色的雕像，轻轻垮塌了下来，只馀下那张沾着些许斑驳痕迹的画纸掩盖在其上。

小白圣女望着这一幕，轻轻咬了咬嘴唇，缓缓放下了手掌，正准备转身离去时，一抹柔和的白色光芒忽然自其视线中浮现。

而位于门口的辛莱莱望着这一幕，瞳孔猛地一缩，眼中露出一抹错愕之色。

因为……

——那赫然是一枚白色品质的宝箱。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