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管事见叶定宜半点紧张难过心疼愤怒……之类的情绪都没有。
照理怎么着她也是当妻子、当母亲的,不该这般冷静淡漠,装也该装一下才是。
明明走水的是宝姨娘的院子,宝姨娘及她贴身伺候的王妈妈也是一直不见人影。
活的死的都不见。
且这样湿冷的天儿,照理不该忽然走水才是。
先走水的还是不常用的厢房,侯爷和文姨娘、大哥儿无缘无故的,又怎么去那里?
吴大管事心里一瞬间,已是无数个猜测、疑虑。
但如今府里能做主的就只剩夫人,夫人手里还有银子,还有净尘师太这座大靠山。
就算永宁侯府的天真塌了,只怕她也能给顶起来,只要她愿意。
那他们当下人的,还有什么可说的?
只管按吩咐办事也就是了,反正,自家后路是早就留了的……
吴大管事遂恭声应了:“是,夫人。”
便招呼人给孟元澈装裹去了,随即又指挥人收拾起残局来。
叶定宜见他乖觉。
便也不再在现场逗留,带着白兰冬青,先回了自己院里去。
路上还没忘记吩咐白兰给孟少恒和闵心柔请个大夫,“记得请个靠谱些,最好擅治烫烧伤之类外伤的。”
“再把咱们的人参送一支过去,给他们吊着气。”
“可不能让他们就这么死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告诉他们呢!”
白兰自是笑着应了,“夫人放心,我明白的。”
“做了这么多,总得让贱人们知道都是谁的手笔,总得把最后的致命一击也送上不是?”
等回了屋里,青书和绿枝先迎了叶定宜去梳洗更衣。
她便赶着吩咐周大叔去了。
一时叶定宜梳洗完,换了家常衣裳,又喝了杯热茶。
方问冬青,“人醒了吗?……没醒也没事儿。”
“过去给弄醒便是,几下说完了,好了一桩事。”
冬青遂引着她,去了后面的空厢房。
就见屋里靠窗榻上躺着的满身狼狈的人,赫然竟是叶宝宜和王妈妈!
叶定宜直接冲二人脸上各泼了一杯水。
二人刺激之下,便都艰难的睁开了眼睛,“这是……哪里……咳咳咳……”
“瞧着不像阴曹地府啊……小姐你怎么样了……夫人?难道我们还没死……”
叶定宜开门见山,“对,你们还没死。因为关键时刻,我让冬青把你们弄了出来。”
“现在,你们可以离开了。”
“但从今往后,都不许再出现在我面前,不许再烦我。否则,我绝不会再客气!”
叶宝宜听得果然是叶定宜救了她和王妈妈。
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痛苦,还是该庆幸。
片刻方低声,“我不会感谢你的。”
“因为你就算救了我,在我眼里也是鳄鱼的眼泪。”
“我就算落得怎样的下场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至少,我决定自己生死的权利还是有的。”
“你却非要连死都让我身不由己……你既这般恨我,索性直接杀了我吧!”
叶定宜扯唇,“我没打算要你感谢。”
“我也不会杀你,不想为不值得的人弄脏自己的手。”
“我再说一遍,你们现在可以离开了。至于离开之后,你们要死要活,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与我无关了!”
叶宝宜咬牙,“你既这般恨我,不是该亲自手刃我,才最解气最痛快吗?”
“还是觉着,就得让我生不如死的继续活着,才更痛快?”
“那我不会如你所愿的,我活不容易,死还不容易了?怎么着都能死的。”
“死了便可以一了百了,便可以见到我的孩子了……我刚才明明都见到他了,明明都可以跟他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叶定宜见她说到后面,已是泪如雨下。
没再说话,只是看了一眼旁边的王妈妈。
王妈妈便低声劝起她来,“小姐,既已经死过一次了,便把之前的都忘了,重新开始吧?”
“也得您一直活着,哥儿才能一直活在您心里不是?”
“您都不在了的话,还有谁会记得他,他就真是在这人世间任何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了。”
不等叶宝宜说话,又道:“我们去找个清净的小庵堂,从此青灯古佛,替哥儿祈福好不好?”
“还可以替、替老爷夫人他们祈福……哥儿他泉下有知,也一定不愿意看到您再寻死的。”
“也就是他小,不会说而已,但您当娘的,该懂他才是呀。”
“您难道真就不愿意,让他一直活在您心里不成!”
叶宝宜这下也不说话了,但仍低声抽泣着。
是啊,她的孩子那么小,什么都不会说,甚至还不会认人。
她若也不在了,还有谁会记得他曾经来过这人世间,这世间又哪还会有他存在过的任何痕迹……
王妈妈见她发怔。
忙挣扎着下地,冲叶定宜跪下了,“真的很感谢夫人。”
“感谢您其实一直都留了余地,也感谢您的嘴硬心软,自有底线。”
“您放心,这辈子我家小姐都不会再出现在您面前了。不出意外,别的……您厌恶的人的消息,您这辈子也不会再听到。”
叶定宜淡声,“我可没留什么余地,都只是凭我自己的心情来。”
“高兴我就做,不高兴就不做,没你想的那么多。”
王妈妈低声,“我家小姐和奴婢心里明白就够了。”
“她也是真的早就知道错了,可惜……”
“还请夫人安排个人,把我们送出去吧?出了侯府的门,大家从此便山高水长,再也不见!”
叶定宜还是淡淡的,“可以,我这就让冬青送你们出去。”
“但我还得重申一遍,我没对你们留过余地,也没嘴硬心软过。”
“你们别自作多情了。冬青——”
冬青便几步上前,“跟我走吧,不会有人看见的!”
王妈妈还想再说,毕竟劫后余生的心情还是很复杂,感慨还是很多的。
但见叶定宜已明显不想再听。
她只得扶起了叶宝宜,便要随冬青出去。
叶宝宜却又哑声开了口,“我都是为了给自己的孩子报仇,才决定跟贱人们同归于尽的。”
“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样,只能跟文氏那贱人斗个你死我活,好让你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你的如意算盘并没能打响。这世上的事,也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