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夫人向来怕这个阴晴不定的儿子，她身子一颤，哑声道：“她是个狐媚子妖精，我打她也是为了你好。”
宋修竹“呵”地冷笑一声。
“为了我好？”
陆子衿挣扎着爬到宋修竹脚边，伸手攥住宋修竹月白色长袍下摆，拽了拽。
她的手干瘦苍白，和她的人一样已快要人尽灯枯。
“修竹……”
陆子衿很轻地长长叹息了一声。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陆子衿能感觉到她没有几个时辰了。
她这一生中深藏心底的话还没有说给宋修竹听。
宋修竹还不知道当她失身萧裕，所有人都在指责她的不贞时，宋修竹攥她的手有多么温暖厚重；在这个失贞就要游街沉塘的时代，宋修竹顶着家族压力，为她撑起的一片小小天空又是多么弥足珍贵。
人们总说要知恩图报。
可宋修竹对她的恩比山还重，比海还深，她早就无以为报了。
能以此残躯承欢萧裕，换得宋修竹不再因她被萧裕针对，是她唯一能报答宋修竹的了。
陆子衿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她像一抹飘拂的游魂如梦似幻，轻声说：
“修竹，我从没告诉过你。”
陆子衿留下了幸福的眼泪，欣慰道：“嫁给你，是我一生最幸运的选择……”
“哦？”
“是吗？”
宋修竹不屑地嗤声道：“可娶你，是我一生最耻辱的选择！”
宋修竹血淋淋的话如惊雷震碎了陆子衿的幻想，她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站在她面前的是那个向来对她温柔体贴的丈夫。
宋修竹却刻薄地勾起了嘴角，冷声道：“陆子衿，你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我轻飘飘三言两语你就被我耍得团团转，心甘情愿献身萧裕，为我换取官途坦荡。”
“你以为我会爱上你这个人尽可夫的贱货？！”
“实话告诉你，我和江柔早就倾心相许，她刚为我诞下第二个儿子，我俩第一个孩子也早就满了十二岁，你以为我会为了你这个贱人守身如玉？”
十二岁……也就是说，宋修竹早就背着她和江柔有了苟且之事？！
“不可能！”
陆子衿颤巍巍地站起来，大喊道：“你既然嫌弃我失身萧裕，可江柔她不过是个青楼女子啊！你怎么会不嫌弃她！”
“啪”的一声脆响。
宋修竹狠狠甩了陆子衿一巴掌！
陆子衿脸颊一阵烧痛，被宋修竹打翻在地上。
宋修竹居高临下瞪着她，冷声道：“住口！你没资格提柔儿的名字！”
“她虽流落风尘却始终为我守贞！哪像你，宋府主母，结果是个不折不扣的荡|妇！”
“不是的！不是的！！”
陆子衿捂着脸嘶声道：“我是被萧裕强迫的！宋修竹你说过，被歹徒强迫不是我的错！！”
“可你也脏了，不是吗？”
宋修竹冰冷刻薄的话语毫不留情扎透陆子衿的心，扎得陆子衿不能呼吸，心脏抽疼。
陆子衿精神一阵阵恍惚，脑子嗡嗡作响。
她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她的全身，她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凌厉道：“可你既然嫌弃我脏了，又何苦还要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与我伪装成恩爱夫妻，你耍我很好玩吗？！宋修竹！”
“你太高看自己了！”
宋修竹拿起丝帕，擦了擦刚才抽陆子衿巴掌的那只手，擦完随手一团，嫌弃似得丢在一边，就像在避讳什么脏东西。
“我和你演戏，无非是要你心甘情愿替我讨好萧裕，除了最早的珩州知府外，巡抚，总督，户部尚书，内阁首辅，我哪一步路都少不了萧裕的助力。”
“是嘛？”陆子衿惨声道。
她已经心如死灰，她竟然从不知道，她一心深爱的这个男人竟然能为了权势，干出卖妻求荣的恶心事。
“那你怎么不继续用我讨好萧裕了？”
看着自己骨瘦如柴的身子，陆子衿自己都自嘲地笑了一下：“是觉得我已油尽灯枯，你拿不出手了吗？”
“那倒不是。”
宋修竹可笑道：“萧裕对你倒是一直死忠，我感觉你就算成了一具尸体，他也依然会爱你爱到不管不顾。”
说着，宋修竹抬手捏住陆子衿的下巴，好奇地在她脸上打量了很久，良久才说：“倒是能看出昔日京城第一美人的风韵，难怪萧裕为了你对本阁予求予给……”
“只可惜，本阁已升任内阁首辅，除了皇帝之外，萧裕再也给不起本阁什么了……”
讽刺萧裕时，宋修竹专门瞧着陆子衿的神情动态，看着陆子衿毫无反应，宋修竹觉得无趣极了，忍不住想要再刺激陆子衿一下。
“可你还不知道吧，萧裕他当真谋反了！”
宋修竹掷地有声。
陆子衿闻言一震，惊呼道：“那可是灭九族的重罪！”
“是啊！”
见陆子衿有了反应，宋修竹洋洋自得了起来，“你说，萧裕是不是为了继续从我手中换取你的身子才谋反的？”
陆子衿沉默良才，才徐徐道：“萧裕不会的。”
他不是一个过分看重儿女私情的人。
“会与不会又有什么要紧的？”宋修竹悠然道：“重点是本阁要带兵剿灭萧裕的叛军了！”
“你一定很好奇，方才本阁为什么要阻止母亲活活打死你吧……”
说着，宋修竹抬手猛地掐上陆子衿的脖颈。
他神色狰狞道：“因为本阁还没亲手杀过人！”
“若是在带兵时因杀人呕吐漏了馅，本阁又怎么服众？！”
所以，他要杀人！
还要从陆子衿练手开刀！
陆子衿还想挣扎，可她的身子早就亏损成了一具空皮囊，她用力挣扎也逃不脱宋修竹的桎梏。
陆子衿渐渐没了呼吸，意识开始模糊下沉，在快要断气前陆子衿听到宋修竹阴测测的肺腑之言。
“原来杀人和杀鸡没什么区别。”
……
宋修竹说：“好歹留了全尸，也算全了你我夫妻情谊。”
……
宋修竹还说：“其实萧裕从未强抢过她。”
第一夜，是宋修竹为了讨好权贵主动献妻，萧裕后续将宋修竹革职查办，不过是替她鸣不平。可惜她却像个傻子似的心疼起那个把她卖了的男人，上赶着成为宋修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礼物。
回忆蜂拥而至，前世受尽愚弄的情绪一起涌上。
陆子衿全身冰冷。
她在一片馨香氤氲的黑暗中，不停地咒着宋修竹“不得好死”！
却感觉男人冰凉的指尖碰上她湿润的眼角，用阴沉暗哑的嗓音压在她的耳边，低声道：
“就这么不情愿？”
“还想着宋修竹，那个卖妻求荣的窝囊废？”
陆子衿一惊，这声音……怎么听起来那么像萧裕？
可她不是已经被宋修竹活活掐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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