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六个耳光

这世界就是个供人登场唱戏的大舞台。所谓见人的规矩，就是在中央大戏台上朗声示意。

比如“某某多次听闻姑娘芳名，心向往之，望姑娘垂怜与在下一叙。”这类话语。

可宋修竹自命清高，哪里能受得了这个！

江柔了解他的个性，原本鹌鹑似得缩在人群里怕惹上是非，这下被秦嬷嬷点名，也不得不站出来。

她和宋修竹青梅竹马，早已倾心相许。

害怕被人看出她和宋修竹之间的情愫，江柔低垂着头，盈盈伏身下拜，语气娇柔道：“妾身江柔，见过状元郎。”

宋修竹在江柔的安抚声中蓦地红了眼眶。

在心爱的人面前被折辱，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现在怨恨极了陆子衿，要不是为了接她回府，他哪里会这般狼狈不堪！

宋修竹惨声道：“江柔姑娘好。”

江柔有些犹豫，不忍伤他，但在秦汐凌厉的视线下还是委婉了语言，给宋修竹讲清楚了画舫规矩。

宋修竹顿时脚步踉跄了几下，喃喃道：“不可以…不可能的……”

“我怎么能做如此伤风败俗的事情！”

“就算我不要脸，宋家也丢不起这个人！”

他越说越激动。

江柔也知道陆子衿昨夜被三皇子转赠给萧裕的事，又疑惑陆子衿不哭不闹不回府，她怕宋修竹惹恼了萧裕毁了大好仕途，想了想还是劝道：“自古英雄爱美人，就算为红颜冲冠一怒，宋状元，谁又敢说他不是英雄好汉呢？”

她语气坚定，好像就算宋修竹被所有人踩在脚下，她也认宋修竹是英雄好汉。

宋修竹也了悟江柔的意思，心底感动的一塌糊涂，他嗫嚅着：“为了你……”别说是受折辱，就算死我也甘愿。

江柔点头：“为了我。”

两人郎情妾意的样子看得秦汐心底咯噔一跳。

好家伙，她那句婊|子勾引状元郎只是随口一说，怎么感觉真有其事？

江柔可是她这里的头牌，决不能便宜了宋修竹！

秦汐猛地把江柔拽到身后，再看宋修竹的眼神都是戒备。

“行了，别墨迹了！”

“要见就赶紧说，不然就赶紧走，磨磨蹭蹭的不像个男人。”

宋修竹握扇子的手陡然一紧，哑声道：“…好！我说！”

他走上戏台，就像裸｜体的人走在人声喧嚣的闹市里，每一步都让他羞耻到无地自容。

宋修竹仰头望向二楼，那个陆子衿在的房间。

他以前觉得陆子衿很近，近到他触手可及，所以觉得她廉价。

可现在陆子衿好遥远，遥远到哪怕他们之间只有十几米的距离，也像咫尺天涯。

宋修竹眼里布满血丝，嗓子眼像被塞了块石头，声音嘶哑的可怕。

他道：“宋…宋修竹求、求见姑娘……”

话音刚落地，秦汐还想喊他大声点儿听不见，就见宋修竹心态崩得稀碎。

他猛地暴跳而起，指着二楼紧闭的闺阁大门骂得中气十足。

“陆子衿，你他妈赶紧滚出来见我！不然老子回府打断你的腿！”

“那你就上来试试能不能打断我的腿！”

伴随着宋修竹的暴怒，楼上也传来一道娇叱。

宋修竹脸色一变。

秦汐脸色更是黑如锅底，这杀千刀的二货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向来名声大过天！

人言可畏！

他知不知道这么说会害了自己，会害了绿水画舫，甚至还会害死陆子衿？

堂堂状元郎大庭广众之下在风月场所捉拿她老婆，一旦传出去让陆子衿怎么做人？

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但话已出口，再弥补也无济于事。

秦汐气急，猛地冲上来“啪”的一声狠狠甩了一巴掌，啐道：“放你娘的屁！这里哪来的你老婆？！”

宋修竹被扇得发懵，左脸上红红的巴掌印烧心的疼。

他眸色阴暗，神色暗沉。

刚才他错了，错得离谱！江柔和死亡其实并没有比他的自尊更重要。

要他放下身段去求陆子衿？他还不如拉着陆子衿，拉着所有人一起给他陪葬。

如果陆子衿一定要让他折腰才肯见他，他一定会抢先一步出手要了她的命。

宋修竹倦极！

他理都不理会秦汐那一巴掌，抬脚就往二楼走去。

他已经准备好了玉石俱焚，已经准备好事情闹大后带着所有人一起赴死。

只不过每跨上一步阶梯，女子压抑不住的啜泣声就越明显。

等到他站在门前时，陆子衿就像个被负心汉伤透心的妻子，低低呜咽不绝如缕，听得人心都要碎了，丝毫没有刚才要他上来打断腿的十足中气。

宋修竹也瞬间犯了软骨病，他不想死了，他觉得还是活着好。

宋修竹在门前站了好一会儿，才长舒一口气推开房门，假装哽咽道：“子衿…你还好吗？昨夜你被歹徒劫持，我找了你整整一夜。生怕你、怕你寻了短见！”

宋修竹的叹息还未落地。

啪！

一声脆响！

陆子衿一双杏眼通红，柳眉微蹙，哭得梨花带雨，嗔怒道：“都是你的错！我不好！一点都不好！”

宋修竹被陆子衿撒泼打了一巴掌脸颊抽疼，他却不怒，反而一喜。

陆子衿只要闹了，就说明她还在意他。

就还能哄！

只要哄好了陆子衿，宋修竹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那萧裕又能拿他怎么样？

压住嘴角勾起的笑意，宋修竹顶着脸上对称的两个巴掌印，眼睛一亮道：“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让你受委屈了。”

话语里满是诉不尽的千般柔情万种蜜意！

啪！

又是一声脆响！

陆子衿揪着宋修竹的衣襟，瞪着他：“如果不是你非要夤夜接我回府，我也不会……”

似是回想起多少不堪的事，陆子衿说不下去了，哇地一声大声哭了出来。

看陆子衿哭得如此失态，宋修竹余光瞥了一眼陪在陆子衿房里的厌离，完全信了刚才中气十足的那声打断腿不是陆子衿说的。

陆子衿下手重，他的脸真的很疼，但还是忍着怒气轻声哄着陆子衿。

“全是我的错，你打我吧！”

宋修竹像慷慨赴死一样闭着眼，他笃定这句话说完陆子衿会冷静下来，不会打他。

“只要能让你消气，就算打死我我也心甘情愿。”

“你打吧！”

“放心得打！！”

话音刚落。

啪！啪！啪！连着三声脆响！

宋修竹猛地喝道：“你这毒妇！”

厌离震惊地张大了嘴巴，愣愣地看着肿成猪头的宋修竹。

宋修竹被打得嘴角开裂涌出了血，他脑子嗡嗡作响，猛地抬头恶狠狠看向陆子衿，不敢相信这个向来蠢笨的女人竟然真的敢对他下狠手。

陆子衿揉了揉震得发麻的左手，勾唇冷笑道：“你既然上赶着想挨打，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怎么，还想再挨巴掌吗？”

“宋修竹！”

看着陆子衿眼神中的冷漠，宋修竹猛地脊背一寒，他这才意识到，合着刚才陆子衿在装哭耍他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