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衿的车马走得慢。
彩霞拉着宋修竹跟在马车后面。
宋修竹来时,因为怕他这个状元出入风月场所惹人非议,所以用得马车也格外低调,丝毫看不出是宋府的车马。
这倒方便了陆子衿。
她一脸坦然地斜靠在车厢上,舒舒服服听着路人对宋修竹此起彼伏的议论。
“诶,车上拉的人是谁呀,头被打肿成那样,看着怪可怜的,感觉是活不长了!”
“你看人穿的是丝绸衣服,又有婢女拉车,肯定是有钱人!”
“有钱人?有钱人都被打成了这样,那他得多坏!”
“可不是吗?这车是从妓院方向出来的,八成是去寻花问柳,然后被老婆当场捉奸,所以才被打成这怂样!”
“啧啧!有老婆还去妓院?贱不贱啊!被打得好!活该!真活该!”
正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短短三两句话,在众人对奸夫淫妇的轻贱下,宋修竹顿时就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彩霞拖着他,活像是游街示众。
路人越骂,彩霞越气,她愤怒地觉得拉着不要脸的宋修竹,在大街上被人当众指指点点连累她也跟着丢人!
况且!
她毕竟是女儿家,在平恩侯府时,又时常拿捏着大小姐姿态、顶着陆子衿的名头享福惯了。
一身子细皮嫩肉哪能受得了这样折腾。
但是一想到今天之后她就在宋府有了名分,彩霞就干劲十足。
毕竟在她眼中,陆子衿古板呆滞无趣,除了占了个侯府千金的身份,一点都不如她温柔贴心。
所以只要宋修竹真的给了她一个名份,哪怕只是个侧室,凭她红袖添香的本事,也一定能牢牢拴住宋修竹的心。
那时候,就算陆子衿占了主母位置,又能怎么样呢?
她照样有把握踩在陆子衿头上!
作威作福!
……
宋修竹一路从绿水画舫被游街示众到宋府大门前。
一路上围观指点的路人并不少。
等到了宋府,陆子衿不急着下车。
她先在马车里等了等,等到确信所有人都看到、猜到,板车上拉的是宋家的新科状元郎宋修竹时!
她才缓缓下了马车,仰头看向面前气派恢宏的状元府。
恐怕,任谁也无法想到这套宅子其实是平恩侯府给她的陪嫁吧。
陆子衿以前悉心打扮,将这里看作是她和宋修竹相依相伴、扶持一生的安乐窝,然后就被宋修竹拖家带口的抢了宅子,宋家亲戚一堆一堆住了进来。
到最后,自己反而在自己的宅子里形单影只。
最后还死在了这里……
陆子衿迈进大门,抬眼将府里扫了一圈。
丫鬟仆妇们正倚着门框互相闲聊,这些人都和宋修竹沾亲带故,做着宋府最轻松的活,见她回来也只是抬头打量了一眼,然后继续拉家常。
丝毫不把她这个当家主母当个人。
陆子衿冷笑,真是惯的!
而且看样子,她昨夜丢了一整夜,宋府里的人是半点不知道。
宋修竹把消息压得真好哇!
这群丫鬟仆妇不搭话,陆子衿就站在一边,她也不说,只是脸色越来越冷。
突然,哐当一声。
彩霞一把将车摔在了宋府大门前。
“诶呦,累死我了!就没人来搭把手吗?”
彩霞在宋府大门口嚷嚷道。
她本以为,自己一路艰辛把宋修竹拖回来,宋府的人怎么也得对她前呼后拥,把她当成是大恩人不敢亏待吧。
结果压根没人搭理她!
彩霞站在陆子衿的身边,对那些丫鬟仆妇竖着眼叉腰骂道:
“都是死人吗!你们宋老爷伤得这么重也不知道帮把手?”
“仗着和宋家沾亲带故整天偷奸耍滑,万一你们老爷真被你们耽搁死了,宋府的天塌了,我看你们上哪里找宋府这么清闲的好差使!”
一听彩霞拉的是宋修竹,那些丫鬟们顿时都急了。
纷纷上手想要帮忙。
一点看不出刚才的懒惰嫌弃。
“彩霞姐姐……你累坏了赶紧歇着吧,老爷交给我来服侍……”
“还是交给我吧……我服侍得更好……”
这些人抢宋修竹就像在抢宝贝疙瘩,宋修竹及不及时治疗她们不关心,重点是先抢到自己手上。
陆子衿看了一眼宋修竹的伤,摇了摇头,再拖下去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她懒得理会这群丫鬟们争风吃醋,正带着厌离抬脚往自己住的院子走,一个人便从正厅冲了出来,对陆子衿迎面呵斥道:
“你害修竹怎么样了?”
陆子衿招呼厌离先离开,自己对上柳氏,主动迎了过去,“阿娘。”
“你不要和我说话!”
柳氏连看都懒得看陆子衿。
她走路带风,一把掠过陆子衿,瞬间扑在宋修竹身上眼泪鼻涕一大把,哭得唔哇唔哇的,“我的儿啊,你怎么伤成这样了。”
柳氏出来了,在名义上她毕竟是陆子衿的生母。
她哭宋修竹,陆子衿也不好抬脚就走。
陆子衿于是就站在柳氏旁边,等着她哭完,然后早有所料似得等着柳氏对她发难。
柳氏通红着眼,对陆子衿训斥道:“修竹大中午说他去找你,怎么去的时候人还好好的,回来时就伤成这样了!”
“他都伤成这样了,你怎么没出事?”
“到底是不是你搞的鬼!”
柳氏这话一说,所有人都一愣看了过来,似乎说得有理。
陆子衿只看了一圈偌大的宋府,这才慢吞吞道:“我都自愿把宅子,嫁妆银子全送我夫君了,阿娘觉得我有什么动机去害他?”
柳氏一下子愣在原地。
这个女儿从小是个锯了嘴的葫芦,没口齿。
自己随口栽赃给她话时,她向来是一概全认,从不反驳,如今竟然也学会顶嘴了。
陆子衿看着她诧异的表情,只觉得好笑。
以前她深恨自己不是个男人,没法考取功名,才让柳氏在平恩侯府没有靠山。
所以每当柳氏对宋修竹好时,她一直以为柳氏是把对自己的期望和母爱,转移到了她的夫君宋修竹身上。
直到前世她死期将至。
柳氏还待在宋府,忙前忙后地伺候快要临盆的江柔待产,完全把她这个快要死了的亲生女儿抛在脑后,陆子衿这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柳氏见陆子衿一直不说软话,不给她递台阶,顿时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她几步走到陆子衿面前,厉声说:“但就算不是你搞的鬼,你就眼睁睁看着修竹挨打?”
“你到底懂不懂如何伺候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