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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作者:今日不上朝 字数:6964 更新:2024-09-19 02:4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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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梦十分漫长,又好似很短。

赵小宝醒来时,整个人都在发懵,她头顶呆毛竖立,胖乎乎的手指挠着脸上被蚊虫叮咬出来的红疙瘩,听着院子里传来的阵阵痛苦读书声。

“人之初,性本善。”贺瑾瑜背着手念。

“人之初,性本善。”五谷丰登喜跟着念。

“性相近,□□。”

“性相近,□□。”

“苟不教……”

“金鱼,不叫的狗咬人可疼了!”喜儿咋咋呼呼嚷着。

他每次读到这句话时都很想插嘴,为啥书里还有狗啊,不叫的狗咬人真的很疼!他两瓣屁股在凳子上挪来挪去,一双眼睛滴溜溜打转,满脸写着不想念书,一点意思都没有,他想和二癞他们去山里掏鸟蛋。

贺瑾瑜见他坐不住,肃着小脸认真道:“喜儿,你把这几句背下,今日的功课就算完成了。”

“我背不下。”赵喜一会儿挖挖鼻孔,一会儿挠挠屁股,昨儿他都和二癞约好了今日要去山里耍,谁知道一觉睡醒他娘就让他读书,念了一早上也就记住一句“狗不叫”,“金鱼,你可是阿奶的侄孙,我们舅爷是个泥腿子,他哪有本事供出个会念‘狗不叫’的孙子?金鱼,你别教我们了,我们不能学这个,若是叫村里人听见,他们会怀疑你的。”

王氏娘家在很远的地方,她只有一个大哥,早年和嫂子合不来,家里的侄儿也不亲她,爹娘去世后,她基本就不咋回娘家了。也就大哥去世那年回去过一次,后来再没往来,连娘家有几个侄孙都不清楚,给贺瑾瑜安排这个身份,也是因为村里没有姑娘是从她娘家那片嫁过来的,只要她咬死了,贺瑾瑜就是她侄孙。

但这个侄孙不能识字,不能念书,更不能太像城里人,不然村里人一定会怀疑。

王氏端着一碗水煮蛋从灶房出来,闻言脚步一顿,她只想着让家里的孙子多学几个大字,竟是忽略这茬,忙道:“快快散了去,都别坐在院子里了。”村里人进山砍柴喜欢走他们屋后这条路,若是被人听见,问东问西不好解释。

“阿奶,我们这就散!”赵喜顿时像得到自由的鸟儿,一蹦三尺高,拉着坐在他旁边的赵登就往村里跑,读书实在太难了,左耳听进去,嘴里念出来,都没在脑子里留下过个夜,念书还不如进山抓几只兔子实在。

五兄弟没有一个想念书,跑得比谁都快。

贺瑾瑜第一次开课教学就以失败告终,他整个人显得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阿奶,瑾瑜就是这么启蒙的。”

王氏听闺女在屋里喊娘,她扭头应了一声,笑着对他道:“好孩子,你这几个哥哥与你不同,他们没那个脑子,咱家也不指望他们能读出个名堂,你私下教他们认上几个大字就是天大的了不起了。至于他们能学成啥样,全看他们自个,你心里不要有负担。”被碗烫的暖洋洋的手掌摁着他瘦小的肩膀,她往前轻轻一推,朝跑出院子的赵小五喊道:“把你弟弟带去村里一起玩儿,

多跑跑对身体好。”

贺瑾瑜顺着她的力道往前踉跄两步,正欲说话,就被跑回来的赵小五一把拽住手:“走走走,趁着小姑还没起床咱赶紧走,不然待会儿要闹腾了。”

“我,我在家……”

“在家干啥?家里活儿用不着你做,走了走了,喊上二癞他们,我带你进山去玩儿。”

贺瑾瑜只能跟在他们身后跑,赵喜已经把二癞他们叫了出来,年初那会儿二癞还躺在板子上差点死了,后来吃了几副药,突然有一天就跟没事人一样睁开眼睛喊饿,给他爹娘喜得眼泪哗哗流,直呼祖宗显灵。

春芽和李嫂子比他醒的更早,村里人都说镇上的平安医馆抓的药吃了有用,周家村也有好几个被房梁砸了脑袋的人没能醒来。村里因为这事儿,心里都很是感激带着人去镇上抓药的赵大山,尤其二癞爹和春芽娘,还有大小萝卜,俨然已经成了老赵家的应声虫,在村里只要是老赵家开口说个啥,后头必然有他们应和。

尤其是昨儿,赵老汉他们去村里和村老们说事儿,下午就在村头大树下开了大会,村老说大山他们前阵子出了一趟远门,如今外头不安生,有流民作乱,叫大家伙多囤些粮食粗盐啥的,有讨人嫌的婆子追问他们出远门干啥,被二癞娘春芽娘李嫂子联手骂的快抬不起头,直说她管得宽,干她屁事!

二癞也和他娘学了个十成十,吴狗蛋对突然冒出来的“王金鱼”问东问西,二癞就摁着他脑袋骂:“干你屁事,王阿奶的侄孙以后就是我们的兄弟,和小五他们一样,你不准再问人家咋来的咱村!”还能为啥,当然是家里揭不开锅了呗,不然谁愿意背井离乡来投奔亲戚啊?吴狗蛋和他阿奶一样讨嫌!

贺瑾瑜,哦不,现在应该是王金鱼了,跟在小五他们身后爬树掏鸟蛋,烟熏兔子洞,下河摸鱼,一身造得和乡下小子没两样。他虽然话不多,但显得非常合群,一起玩了半日,村里的小娃子很容易就接受了他。

接受村里多了个王金鱼。

赵小宝吃完水煮蛋,晃悠着小脚坐在床上发呆。

王氏觉得闺女今儿有些太安静,搁往日,她吃完朝食已经跑去村里寻春芽她们割猪草了,拿着个小背篓出去,春芽那孩子顺手给她割两把塞篓里,回来就很高兴。她忍不住问道:“小宝可是身子不舒服?哪里难受一定要和娘说啊。”

赵小宝摇摇脑袋,山脚下蚊虫多,如今才春日,蚊子就开始咬她了:“娘,小宝做梦了。”

王氏手头的碗险些没拿稳,自年前地动后,她就一直很关注小宝夜里睡觉,前段时日她和老大他们去府城,府城大乱这么大的事儿,大山回来也没说小宝有做梦,她都以为当初那只是一个意外,没想到她现在又说做梦了。

王氏抱着她就往屋外走,去了院子中央,远离的房屋,她才放心下来,急忙追问:“小宝梦见了什么?”

“我不知道。”赵小宝挠着脸上的红疙瘩,痒痒她难受。

若不是娘千叮咛万嘱咐,日后做梦了

一定要告诉她,甭管是和小五他们满村撒欢,还是梦到吃糖葫芦,昨晚做的梦她都不想说呢。

梦里没有爹娘哥哥嫂子侄儿,只有一群不认识的人在吵嘴,还有人被脱了衣裳打屁股,她害怕。

王氏心跳得厉害,粗糙的指腹摸了摸她脸上的红疙瘩,赵小宝立马觉得舒服了,她乖乖巧巧道:“小宝梦到了县城,那里围了好多好多的人,有人满街乱跑敲锣打鼓,有人嘴里嘀嘀咕咕一直在说我听不懂的话,好多人都在吵嘴骂人,他们被官官抓起来打板子,还被关到了牢里。”

那什么诏书,她一句都听不懂,就算衙役用大白话说的,她还是听不懂,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知道“李将军”,从府城回来的路上,这个名字出现了很多次,她记住了。还有“服役”,服役她知道,村里每年都有人去服役,有时是去修路,有时是去加固堤坝。去年三哥就去服役了,回来后人瘦了一圈,他还偷偷说上游的堤坝年久失修,根本防不住大涝,幸好最近几年雨水少,不然指定要出事。

别看他们晚霞村偏僻,但仅限于去镇上不方便,他们村外也是有一条大河支流的,只是他们处于下游,村里也没啥出名的产物,更下游的人比他们还穷,镇上觉得他们这片没啥通路的必要,多年下来,河沙淤积,走水路行不通,所以才会绕山路去镇上。

赵小宝懵懵懂懂说:“娘,哥哥又要去服役了。”

王氏皱眉,年年都要服役,这有啥可吵的?难道今年服役的地方十分艰苦苛刻?他们广平县的县太爷虽然不咋地,年年都有徭役,但多是修路搭桥挖沟渠等,最艰苦的也就是去年老三去加固堤坝,离家远不说,活儿还重,据说还吃不饱饭,小吏脾气还差,偷懒就会被抽鞭子。

除此之外,就是最让人诟病的寒冬腊月去清理淤堵的河道,县里有一条运河支流,隔几年就会征徭役去清理一遍,夏日里还罢,若是冬日,在寒冷刺骨的河里干一日活儿,双腿都能给你冻坏。身子受了损,一到下雨天腿脚就疼,老了更是路都走不了,只能摊在床上等死。

老三那个倒霉催的就轮到过一次,他们兄弟三人轮流服役,老三运气不好,回回轮到他都是苦役。好在那次是在夏日,虽然暴晒也不比冬日好到哪里去,好歹半个身子晒太阳,半个身子在河里,半冷半热也让他扛了过去,亏损的身体回家补了半月好吃食也就没落下病根,更没下雨天会腿疼的毛病。

想到今年轮到老大了,王氏叹了口气,问道:“小宝可听清他们说要去哪里服役?加固河堤还是清理河道?冬日还是夏日?”春播秋收,这两个季节一般很少会服徭役,县太爷也不敢这般磋磨人,否则闹到府城,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如今府城大乱,县太爷却在这时候征徭役,而百姓们还闹到被打板子关大牢的程度,可想而知要么就是苦徭,要么就是春播秋收时节。

堤坝去年才加固,她能想到的只有疏通河道了。

这可是个苦差事啊!

“兵役。”

赵小宝说完,感觉抱着她的娘瞬间身体僵直,她有些茫然地仰头看她:“娘,服兵役是在哪里干活呀?哥哥要去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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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小宝挠着小脸,仔细想了想,认真点头,鹦鹉学舌:“‘朝廷下发征兵诏书,凡年满十四的男丁,每户出一人服役,不得以银钱替之’‘望庆州府上下齐心协力,共同御敌’。”

然后又学百姓们的话:“‘朝廷就这么不管我们了?知府大人和李将军就白死了?朝廷是没人了吗?!我们大兴朝竟沦落到要征民兵抵抗流民,我们大兴没人了!大兴要亡了啊!’”

最后:“‘来人啊,把这群妖言惑众,煽动民心,藐视皇权的贼民压进去打板子’‘关他们三五日醒醒脑子’‘竟敢妄议陛下之令,你们头上有几个脑袋’。”

说完,赵小宝看着摇摇欲坠,险些站不稳的娘,吓得连忙挣扎下来抱住她的双腿。

“娘,娘你怎么了……”

王氏只觉头晕目眩,她连忙稳住身形,撑着赵小宝的肩膀慢慢挪回了屋。

躺在床上,她竟是四肢发软,浑身提不起没有一点力气。

赵小宝都吓哭了,趴在床头,紧紧抓着娘的手指;“娘,娘不要吓小宝。”

“小宝,你可听仔细了?一字没差?是兵役,不是徭役?”王氏紧紧攥着闺女的小手,眼中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是小宝听错了,或者她自己听错了。

赵小宝忙点头,点完见娘眼中的光一下散了,她吓得又匆忙摇头。

王氏稳了稳心神,她强撑着坐起来,见她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伸手把她脸上的泪珠抹去,抹着抹着自己反倒哭了,恨声道:“朝廷竟是要逼我们去死,他们这是要逼我们去死啊!!”

征兵虽也是徭役的一种,可他们大兴朝已经延续了一百多年,外虽有敌,内却安稳,上一次征兵役征到他们庆州府还是她爷爷那一辈,当时北方蛮夷入侵,全国上下都在征兵,她爷爷是老三,前面征走了两个,两个都死在了战场上。

这些年说起徭役,最苦也就是去疏通河道,巩固堤坝,还有就是采石、或修筑城墙等。征兵,这玩意儿在王氏心中,几乎就是和送命没区别。

即便这次征兵不是去边境打仗,只是平庆州府的流民之乱,可王氏从贺瑾瑜嘴里知晓其中可能存在的内情,那些流民不是简单的流民,百姓对上穷凶极恶的匪徒,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结果。

即便县里说的再好听,都掩盖不了一个事实,朝廷不管他们庆州府了。

王氏想到此,表情有一瞬间茫然,为什么不管他们庆州府?难道他们不是大兴子民吗?

那他们年年缴的粮税,人口税,各种苛捐杂税;服的徭役,挖的沟渠,固的堤坝,疏通的河道,都是给谁做的?

赵小宝见娘哭,她也跟着哭,小身子往前够,伸手去抹娘脸上的泪:“

()娘不哭,不哭,小宝听错了,是小宝听错了。”

王氏摇头,她坐在床头,深吸一口气后,沉声道:“小宝,你仔细与我说梦中的场景,除了看见县城,可还有别的?梦里有没有爹娘,有没有你三个哥哥?”

“没有爹娘,也没有大哥二哥三哥。”赵小宝蹙着秀气的眉毛,一个劲儿回想,“娘,有好多官官骑着大马去乡下了。”

“可是去通知征兵的事?”王氏忙问。

赵小宝低头抠着手指,不敢看娘:“小宝不知道。”

“没事。”王氏揉了揉她的脑袋,“小宝已经很棒了。那可还记得别的,比如那日是天晴还是下雨?大概是什么时节?”她更想问的是具体的时间,可想到小宝还小,能记住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

赵小宝最后只看到飞驰的马蹄,热风扬起的灰尘,还有田间刚割的稻桩子。

她把有小孩子提着篮子在田里捡谷子的事儿说给王氏听,王氏听罢扯了扯嘴角,心里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觉得不幸。如今时值春季,割稻在秋日,离征兵还隔着一个夏季。

还好,还好……

还有时间让她想想该咋整,征兵是逃不掉的,经了地动一事,她对小宝的本事再无怀疑,她说梦里要征兵,那就是一定会征兵。

梦里的一切是即将、或者未来会发生的事,而老头子,二癞春芽他们都代表着未来不是不可改变的。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大被征走,那就是去送命的,无论是去边境打仗,还是在府城里对抗驱逐流民,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要指望自己运气好能活着回来,人只有一条命,经不起折腾。

又不能用银钱代替……

那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王氏恨得不行,又想不到半点法子,民不与官斗,民也没那个本事和官斗!当官的一句话就能要了他们全家的命,王氏一时之间对那个在背后搅动风云的幕后之人恨得要死。

过了许久,她勉强收拾好心情,温声叮嘱赵小宝这件事不要往外说,随后清了清嗓子,冲着灶房方向喊道:“老大媳妇,去坡上把你爹喊回来,就说家里有事,让他赶紧回来。”

“哎!”朱氏连忙放下手头活计,绕过后院上了山坡,冲着林子里连喊了几声,得到回应后,她又着急忙慌回了灶房,灶膛里还烧着火呢。

年初那场地动后,家里的腊肉猪油粗盐粮食都放在了木屋里,昨儿娘叫小宝拿了好些出来,粮食放在主屋,粗盐倒了半罐子,腊肉拿了几条挂在灶房的墙上,猪油不好弄,日后缺了就叫小宝偷偷弄些出来就成,家里的汉子是不咋进灶房的,家务活儿也没他们插手的地儿,这倒是不咋担心。

娘也说瑾瑜虽然聪明,但那是对读书和见识方面,家里吃进嘴里的东西只要小心些,他是发现不出端倪的。毕竟神仙地那等神奇之物,若不是她们亲眼可见,亲身经历,谁能想象的到?就算娃儿发现家里的东西时多时少,顶了天也就是以为家有个藏粮食的地窖。

这玩意儿讲究些的人家都会挖一个,没啥好稀奇的。

赵老汉担着两捆木柴,把在山里随手扯的一大把野葱拿去灶房,对朱氏道:“中午再割刀腊肉炒野葱,给小宝蒸一碗鸡蛋羹。”

昨儿才吃了一顿腊肉,今儿又吃啊,朱氏暗自咂舌,却没有说啥,伸手接过:“爹,我知道了,我先把野葱拾掇出来。”

赵老汉点点头,去灶台边舀了半瓢水,边喝边往外头走。路过屋檐下时,他还多瞅了一眼老三从周家村捉回来的小狗崽,毛色纯黑,老三说那一窝狗崽就这条冲他摇尾巴,瞧着精神头足,四肢也很有力,脚力不错,牙齿长得整齐,汪汪汪声儿听着也得劲儿,最后花了五十文捉回来了。

在乡下,五十文都能买两斤猪肉了,养狗还要废粮食,许多人家自己都吃不饱,不可能养狗,一个村能有一两户人家养狗就算很了不得了,五十文是真不便宜。

像赵有才家那条大黄狗,别以为他家日子过得好,有余粮多养一张嘴,其实是赵有才那厮喜欢吃狗肉,想养大了想自个宰了吃。不过他这心思养着养着也就变了,日日对着,日日喂吃食,日日冲你摇尾巴,地动那夜,大黄狗更像是提前预感到什么一个劲儿冲着几间屋子叫唤,赵有才他家也是因为大黄狗,一家老小才逃过一劫。

小狗崽趴在现搭出来的狗窝里,小尾巴摇了摇,奶声奶气冲着赵老汉叫唤了两声。

“好生看家,有啥事记得提前叫唤啊。”往它面前的狗碗里倒了半碗水,赵老汉顺手把水瓢搁一旁,背着手回了屋。

王氏还坐在床头发呆,赵老汉走过来想在她身边坐下,被她一把推开:“刚从山里回来自己那身多埋汰心里没点数?我昨儿才换洗的。”

“就你个老婆子瞎讲究,村里谁家妇人敢这么推自家汉子,要翻天了不成!”话音刚落,背上又挨了几巴掌,贼有劲儿,一看就是在拿他出气。

“谁敢?我就敢!就敢了怎的?你能拿我怎样?”王氏气得遭不住,憋了一上午的火先冲他发了一通,骂完感觉心里舒坦了点,见他蔫头耷脑坐在小马扎上,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才道:“小宝昨晚做梦了。”

赵老汉一听,老眼倏地一下望过去。

王氏用只有老两口能听见的音量和他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赵老汉听完嘴皮子都在哆嗦。

“确,确定吗?可是你听错了,或者小宝听错了?她还小,听错也是有可能的……”他双手一个劲儿来回搓着,牙齿都在打架,显然内心很不平静。

昨儿他才和村里人商量好,为了防日后有流民跑到他们村来,这段日子要是家里不咋忙,都去挖个地窖啥的,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藏地窖里,若流民真来了,那就赶紧躲起来,啥都没有命重要。

至于和对方硬刚?没想过,就算村里汉子齐上阵,只怕人家一把大刀劈过来,一群泥腿子胆子都要吓破。赵老汉不是自夸,村里也就他们家的汉子有点胆识,其他人祖上三代都是老实庄稼汉,杀个猪都要三四个汉子一起去按才成,拼命这种事儿,他们真不行。

只有躲才是上上策。

反正后山那么大,随便寻个地儿挖两个地窖,除非人家放火烧山,不然想找到真不容易。

结果这前脚刚商量好,后脚老婆子就说秋日征兵文书要下来了。

赵老汉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啥了,流民作乱,他们老百姓可以到处躲,能躲过就是自己本事,躲不过那就是命该如此。可朝廷下发的征兵令不一样,这玩儿躲不了,谁敢躲,就相当于违抗皇命,当官的是可以向你治罪的!

轻则打上几十板子再发配三千里外服苦役,重则全家丢命,或划为贱籍,世代子孙为奴为婢。

当然,你想逃也是可以的,只要不被抓到,那就全家一起当流民。

而流民在安生世道,属于无根浮萍,去哪儿都要遭人驱逐嫌弃。搁如今,流民就是匪徒,人人喊打,人人可诛,朝廷这不就是为了清剿流民才弄了个针对庆州府的征兵令?

赵老汉思来想去,这就是一个怪圈,咋绕都绕不过一个死。

未来一片迷茫,根本看不见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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