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7章 沸腾

魔王安兹·乌尔·恭，稳坐于王座之上。他空着的手稍微抬起。

“辛苦了，诸位。感谢你们回应我的召唤。今天召集大家，是因为前线发来了耐人寻味的报告。我正好借这个机会讨论一些事情。”

安兹那深邃的眼眶内有两点红光，望着那个拄着法杖的魔族男人。

“【贝卡尔】，你来讲吧。”

“是！”

贝卡尔起身上前一步。

“凯亚尔葛发来报告称，他对加加尔镇的突袭引来了王国军和雇佣军，并利用我准备的术式召唤亡灵与之交战。现确认敌人有一个指挥型从者和一个战斗型从者。指挥型从者想必就是我军此前失利的原因所在，而那个战斗型的从者实力非同小可，需要格外注意。”

在他报告时，每个人面前都浮现出一团魔光。轻轻一碰，便出现了赤瞳与亡灵交战的影像。

安兹看了一会儿。

“你有什么看法，贝卡尔？”

“回大人的话。敌人增强了战力，近期必定会展开对罗加尔要塞和卡莫尔要塞的攻击。我建议即刻向两处要塞增兵，加强防御。只要在此挫败敌人，那他们无论是兵力还是士气都将被彻底击垮。”

“说得对，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正所谓困兽犹斗，既然这可能是敌人最后的反扑，就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才行。”

“大人所言极是。”

“那么增兵的事就交给你来安排吧。即刻拟定需要的兵种和人数，稍后提交给我。我将通知凯亚尔葛做好准备。”

“遵命。但是，巴洛克怎么办？”

提到这个名字时，贝卡尔的牙咬紧了些。

安兹思考片刻。

“那家伙过于随性，没法把他看做稳定的战力啊。就先这样吧。”

“是。”

报告完毕，贝卡尔退回原位跪下。

似乎是注意到了安兹那张骷髅脸的情绪变化，贝卡尔身边的女人抬头说道。

“安兹大人，此战事关重大，我代表荆棘魔女团向您请战。”

安兹的手向她按了一下。

“不必着急，【杜鹃】。你们眼下的主要任务是研究，至少要得到我认为满意的结果再说。况且这或许是一场终结你们同胞命运的战斗，你不会感到介意吗？”

杜鹃眼神中的坚定完全不逊于贝卡尔。

“我等已被王国驱逐，当然不会介意王国的死活。荆棘魔女团的忠心只在安兹大人身边。”

“真是让人感到可怕的忠心啊，我会牢记的。总之这次战斗不需要魔女团出战，让贝卡尔增兵，交给凯亚尔葛指挥便是。接下来……”

安兹的目光落在那两个重甲魔族男人中的一个身上，语气也加重了一些。

“……【格罗拉克】，你辖区内的那支叛乱军还没有被消灭吗？”

这话让格罗拉克打了个哆嗦。他斗胆望了安兹一眼，便立刻把头更深地埋下去。

“非常抱歉，安兹大人！属下无能，让他们猖狂至今！但属下已经掌握了他们的根据地所在，正布下天罗地网，数日之内必有捷报！”

“那样最好，格罗拉克。比起即将开始的要塞之战，那些在我们的占领区内活动的人类叛军更需要警惕。他们反抗的决心还没有被挫败，倘若与王国军里应外合，带给我们的将是一场崩坏。你明白吧？”

“是！属下非常明白！”

“虽然我以宽大为怀，不会滥杀无辜。但若遇到执意抵抗之人，你也不必留情。再有，我记得最近那叛军突然多出了一位身手不凡的少女剑士，是吧？”

“是的！属下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半个月前！”

“嗯，想必她是落单的从者。我希望你能活捉她……”

说到这里安兹顿了一下。

“……不，是尽可能活捉。”

“请大人放心！属下必将活捉她！”

“你耳朵聋了吗？”安兹严厉地说，“我说的是尽可能活捉。如果她威胁到了你的性命，我允许你结果她。”

“遵命！”

“很好。我要说的就是这些。谁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得到回答，安兹便起身。

“那就退下吧，我期待诸位的努力。”

光柱落下，魔王在众人面前消失。

几秒钟后，格罗拉克才长出一口气，慢慢站起来。

“大哥，你还好吧？”

他身边的魔族男人，也是他的弟弟【亚伯拉克】关心地问道。格罗拉克抹去额头的汗。

“我没事。只是安兹大人的气场太过强大，有些紧张而已。不过，大人为何要说尽可能活捉呢？”

“呵呵呵，你还是那么笨拙啊，格罗拉克。”

贝卡尔拄着拐起身，笑道。

“都不知道安兹大人在照顾你。”

“照顾我？”

“因为大哥的性子太认真了嘛。”亚伯拉克也笑着说，“要是安兹大人给你下了死命令，你说不定宁可被杀也不会杀掉那个女剑士。”

“唔……确实，有可能……啊！”

格罗拉克的拳头狠狠捶在地上。

“我实在是太愚笨了！竟然察觉不到安兹大人的良苦用心！”

“倒也不必在意。”贝卡尔直了直腰，“以我等的学识，自然无法理解大人深思熟虑。”

“确实。”杜鹃推了推她的兜帽，“我也不理解为何大人不肯一口气毁灭奎德仑，总像是有所保留一般。”

“你对过去的同胞还是那么心狠啊。大人的目的并非种族灭绝，而是要进行‘合理的统治’，想必是在这些方面有所考量吧？”

合理的统治，贝卡尔、格罗拉克和亚伯拉克都记得这个词，这是安兹成为魔王后提出的目标。

魔族军并非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他们一边攻城掠地，一边对占领区进行统治，类似一种怀柔措施。不过仍然有很多地方对魔族军不满而掀起叛乱。当下魔族军的主要任务就是四处镇压。

为何要这么做，魔族当中没有一个人明白。但那都无所谓。

对他们而言，服从安兹并效忠，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

*****

离开大厅的安兹出现在走廊里。他能在魔王城内随意传送，不过除了大厅和自己的房间，他从不会直接传送到其他房间，而是会这样走一段路。

他进入一间门没关的房间。这里是画室，到处挂着油画，立着画架，倚着画板，几张桌子上满是颜料、调色板和画笔。

一个瘦弱的男人正在画板前注视着。那上面有一张画作的雏形，只是些简单的颜色和线条，他却看得专心致志。

安兹没有说话，立在一旁静静地看。

十多分钟后，男人才转过头来。

“安兹大人？何时来的？”

“抱歉，打扰到你了吗，蒙克先生？”

“哪里哪里，您肯光临是我的荣幸。很抱歉，没什么能招待您的。”

“先生不必拘谨，毕竟是我不告而来。”

安兹也走到那画板前，打量一番。

“又一幅佳作要诞生了吗？”

蒙克笑着放下画笔和调色板。

“大人过奖。只愿这拙劣的作品能为大人派上用场。”

“已经很有用了，蒙克先生。我的计划都多亏了它们。只是我也希望先生偶尔也能为自己作画。难得现界一次，应该好好享受才是。”

“呵呵，大人说的是。那么，大人今天来此是有什么心事吗？莫非与前线有关？”

安兹苦笑着叹气。

“先生对他人心情的理解还是那么敏锐啊。”

蒙克把手擦干净。

“毕竟我也只有这点本事了。如果大人不嫌弃，不妨说给我听。我虽不能提供见解，也可让大人安心一点。”

“嗯。”

安兹便将前线的事，还有叛乱军有疑似从者之人出现的事都说了。蒙克倒了杯水，边喝边点头。

“原来如此，形势复杂了啊。不过我想，大人您担心的并不是战事，而是从者对吧？”

“果然你能理解我的想法。也是，毕竟你是这魔王城‘纳萨力克’里，唯一不会问我‘为什么不亲自出马’的人。”

王国军从来不在安兹的眼里。就算他们一鼓作气打到纳萨力克外面，他也能轻松反推回去。多出来的几个从者没什么可在乎的。

问题在于他们为什么会出现。

安兹本就是习惯于思考的人……不对，是不死族。他知道从者被召唤来，肯定是有一定原因的。他最初也以为自己被召唤至此就是为了统率魔族，打败人类和精灵。

但在战争中的“某个发现”，让他改变了想法。那也是荆棘魔女团正在调查的事情。再加上人类那边也有了从者，就更加坚定了安兹现在的态度。

这场战争，或者说这个世界，可能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有必要采取进一步的措施。

“蒙克先生。”

望着那未完成的画作，安兹说道。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

第一次参加战斗，算是把利奥累惨了。

加加尔镇虽然离王都不是很远，但毕竟大家也是赶过去打了一仗。而且雇佣军不像王国军有马骑，全靠步行。所以战斗结束后大家可以自行选择，是留在加加尔镇过夜还是回王都。

利奥选择回去，大部分路程都是赤瞳背着他。他要在旅店里好好睡一觉。

等他醒来的时候，早饭已经过了。他随便吃点，跟赤瞳去公会领报酬。

317卡玛，这就是昨天折腾一天挣来的钱。虽说他参加雇佣军是为了打魔王，保家卫国。不过这多少寒酸了点吧？

利奥很庆幸遇到了佣兵，不然在王都生活还真成问题。拿着干瘪的钱袋，他和赤瞳离开公会。

然后看到街上很多人都在大呼小叫地往同一个方向跑。

“公主大人带着教会来了！在天仪广场那边！”

*****

王都有三座广场，最大的就是天仪广场。它有一座差不多三层高的石台，上面立着国王波托克的雕像。雕像前有一根白银的立柱。

此刻，石台上列着王国军的士兵和教会的法师们。中间是祭司苏比丽雅，莎莉公主，以及克莱门汀和迪恩。

广场上，闻讯赶来的市民们不断聚集，很快就形成了壮观的人山人海。教会出现在这里，意味着国王有事情宣布。如果带上了公主，则说明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人们争先恐后地往前挤，希望能离石台更近一些。利奥和赤瞳没跟着凑合，两人站在最外面，反正哪里都听得到。

看，那些法师开始施法了，白银立柱的顶端出现了一个小光球。

莎莉给了苏比莉亚一个眼神。女祭司清清嗓子，优雅地站在立柱那里。

“各位。”

她的声音被光球强化，清晰传到广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感谢你们聚集于此。我，光轮之神的祭司苏比丽雅，奉光轮之神的代行者——波托克陛下之命，召集各位，在此聆听陛下的旨意，即光轮之福音。”

说着，石台上方出现了一圈光轮，在白天也显得夺目耀眼。

“昨日，在陛下的英明决断下，王国勇敢的战士们于加加尔镇又一次挫败魔族的阴谋，取得胜利，沐浴在光轮的荣耀中。这是陛下代行光轮之意，指引我们走上的胜利之路。很快，我们将挥师罗加尔山和卡莫尔丘陵，夺回失去的领土，重铸王国的屏障，让虔诚的人们再也不必生活在魔族的恐怖与阴影中。光轮将照亮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苏比丽雅的语气并不高亢，但听着很悦耳，很舒服。台下马上掌声雷动。

她示意大家平静，又轻轻叹了一声。

“但，即便是光轮之神，也无法照亮那些不从于光轮之人的内心。在我们正需要团结一致，同仇敌忾之时，夏布耶尔的精灵们竟然与正义背道而驰。

“不久前，名叫露娜的精灵杀害光轮之神的信徒逃走，不知去向，对王国，对神犯下了重罪。但是在大敌面前，我们的王愿意暂时放下愤怒，请求精灵继续与王国并肩而战。然而精灵们至今没有答复。既不愿说明露娜的去向，也不愿为战争出力。”

人群出现了一些躁动，有了沸腾的迹象。

“光轮之神教导我们要宽厚待人，以德报怨。然而那也有着不能突破的底线。为了保护他的臣民，我们的王不得不做出决定！”

说着，苏比丽雅退后。莎莉走上前去。

“奎德仑王国的忠诚子民们！”

一开口就是情绪拉满。

“当初，精灵曾拒绝与我们联盟，结果被魔族打败，在王的慈悲下才能苟且偷生！如今，他们却打算又一次背信弃义！王的忍耐也终于到达了极限！我，莎莉·哈鲁夫，于此传达王的命令！

“在夺回要塞的战斗打响前，我们将向精灵发出最后警告！如果他们继续冥顽不化，不愿合作，那么他们将不再享有与诸位平等的权利！王国将不会保证任何精灵的财产和生命安全，并将制裁他们的权力交给王国的每一位子民！”

“哦哦哦哦哦哦哦！！！国王万岁！”

“制裁精灵！制裁精灵！”

两种声音在广场此起彼伏，让狂热充斥在空气中。感觉要不是有士兵拦着，这群人现在就能冲进夏布耶尔把精灵都拖出来暴打一顿。

“这可不太妙啊。”

离开广场前，利奥这样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