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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张良早早地从内廷郎中师傅那里出来,一路直奔兵器坊。进了一看,父亲张平和兄长张放正在对着新做的鼓风风箱议论。
张平对着张放说道:新做风箱固然是大了许多,可风箱内里的空间还是有限,而抽拉风箱的连杆已加长加粗,拉动起来十分费力,不能很快将风送至火炉鼓风,炉膛里的木炭烧之不及,火炉加温速度尚不能及时跟上,铁石还是只见透红变软,熔炼不成铁水,也就无法浇铸成器。
张放说即刻再找木匠再做风箱,张平摆摆手说道:这风箱已然够大了,只是这风箱拉杆来回拉动太过费力,送风不及还是无用,若想加大鼓风,还得另想办法。
之后两人又在工坊的各个角落查看,想找出别的办法。
张良听完父亲之言,自己也仔细看了兵器坊的鼓风木箱,看着很大,却十分笨重,两名匠人费力把风箱拉杆来回抽送将风挤推进炉膛之时,风力已不在强劲,木炭也就不能速燃,炉膛升温还是不足。
张良猛地想起在郎中师傅那里煎药之时,鼓足腮帮给吹火棍吹气的样子。那只是用嘴吹气,就可将药罐下面的柴火吹旺,如将木质风箱改成软质的吹气气囊,那鼓风功效大小不就可以任意为之了。
张良心想此法或可一用。他把张放喊到一旁,说道:兄长,我想到一法,或可解鼓风不利之难。
张放一听张良说能解作坊风箱之难,神色有些不耐,可也不好转头就走,边自顾查看冶炼炉的状况,边用应付的口气说道:难得你能上心,才来冶炼坊就能有自己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张良也不在意张放的想法,提示道:兄长,是否可用牛皮羊皮缝制几个气囊,用多个气囊往复挤压鼓风,那样鼓风既快还省气力,也不用占据多大地方,鼓风持续长久,风力比之木质风箱的拉抽送风要强出许多。
张放是兵器坊的冶炼老手,一听张良说出用牛皮气囊鼓风,顿时就灵窍大开,连连称赞道:哈哈,此计甚妙,此计甚妙。说完头也不回的满脸喜色的跑进熔炼工坊。
张放没曾想张良一个门外汉,才来兵器坊帮忙不久,就能想出绝佳解决之法,着实厉害。
自那以后,张放将张良视为同道中人,时常在父亲张平面前夸赞张良观察细微心脑活络,假以时日,定会比他更有建树。
张良现在是兵器坊的常客,他告诉内廷郎中师傅今后每天下午要去兵器坊帮忙,拜托师傅不要告诉母亲。郎中师傅见他说的诚恳,也就再没无多言,只是嘱咐他不可荒废医术。
张良学着父兄的样子,在兵器坊里凡事都是亲力亲为,不挑剔脏活累活,向张放和匠人们虚心求教兵器制作的步骤。
兵器坊匠人们看张良没有贵族子弟的架子,待人接物也是谦逊有礼,也都愿意悉心指点。
父亲张平以为张良只是三天的热度,一开始并没有太过在意。可一段时间之后,张良每天都尽心尽力的上手干活,没有挑剔脏活累活,和兵器坊里的学徒一样,心里才有了传授兵器制作里,最为紧要之技的想法。
张放跟父亲张平说起了让张良不再去内廷郎中那里学医,专心过来兵器坊学做兵器技艺。
可张平说张良年岁尚小,体质单薄,他母亲不愿让张良来兵器坊,还是等张良弱冠之后再说此事。
张良在兵器坊看着只是低头干活,可他时刻牢记所有兵器的制作之法,暗暗立誓要和父兄一样,制作出能扬名各国的韩军兵器。
张良养成了边干边想的习惯,不露声色的默记着兵器坊里的各种兵器制作的来由,一旦想透其中的精妙之处,就会为父兄绞尽脑汁所制出的韩军利器拍手叫好。
按说有父兄私下里的紧要之技的指点,张良不用再向匠人们过多求教,可他上手一做,深感匠人里也是藏龙卧虎,谦逊有礼让他受益匪浅。
一日,张良正在兵器坊跟着匠人学着制作弓弩。张放跑了进来,拉着他去看铁石熔炼出的器皿。张放指着一堆灰黑色的釜鼎兵器,说这些都是用铁石熔炼铸造而成的,你看看如何。
张良走近细细端详着每一件器物,脑海里思索比较着这些器皿与青铜器皿的不同之处。
可张良毕竟还算不得兵器制作的行内之人,他还分辨不出铁料器皿与青铜器皿的不同之处,虚心的向一旁的张放求教。
张放指着两种材质制作出的器皿,一一比较起其中的优劣。
张放很高兴张良对兵器制作的态度,认真的讲解道:青铜釜鼎制作之法早已是技艺娴熟,制作器物较为容易,所出器皿外观精美,形制多样,广为使用。然青铜制器皿易起铜锈,所制兵器需时常擦拭,器型略显笨重,锋利尚可,韧性不高,作战只可直刺,劈砍则易断。
青铜釜鼎这些器物易碎,还容易生出铜锈,故而军中行军之时青铜釜鼎器型都不大,除了行军打仗携带不便之外,煮饭熬羹出品也不多,出战军士众多时,往往不够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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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铁料制品熔炼较难,制作技艺尚不得法,还有待改进。就面前所制铁石器皿而言,铁石制兵器更显锋利,直刺劈砍皆强于青铜兵器,只是太过笨重,还需改进。而这铁石所制釜鼎炊具,虽也看着粗陋些,然比之青铜釜鼎已有优势,比之青铜釜鼎不易起锈,行军打仗携带也更为容易。铁料炊具还有一处优点,比之青铜要坚韧许多,铁料炊具器物可以做出比之青铜釜具大些,用来煮饭熬羹既快又好。
还有,铁质炊具质地坚硬,打磨后表面齐整,方便炒制粟藜之类谷物,比之青铜釜鼎可制做出多样便于携带之军粮。
张放一股脑的说了许多,还说正在琢磨铁料制品熔铸的改进之法,期望制作出如刺客手持之短剑的那种利器。可铁料兵器制成尚需时日,他想着先赶制出一批铁料炊具送去边关韩军,助一臂之力。
张放正说的起劲,张平走了过来,对着张放张良说道,放儿,你不要只顾着用铁料制作兵器釜具,老夫看那铁料器物质地坚硬,很是适宜制作农具,你也花些心思,做些个铁料农具出来。韩国农夫若是能用上事半功倍之农具,便可产出更多军粮。
张良听父亲张平一番言词,也是心生感叹,原来这兵器制作与农具制作也有互通之处。
张平张放一番言称,让张良眼前一亮,想那堆黑灰色石头能熔炼制作出这般有用的器物,既能有助韩军军力,还能帮扶农户增产军粮,真是隔行如隔山,。
张良没深入兵器坊之前,未曾想过兵器制作如此之难,一剑一盾,都不是一朝一夕一蹴而就的事,心中思忖今后尽快掌握其中技艺,早些有自创之能。
随着张良对兵器制作的日益上心,他与父亲张平之间的交流也多了起来。父亲张平之前在家时,对张良话语不多,即便说起也无外乎是身为父亲的管教之词。
自张良前去兵器坊学习兵器制作之后,张平待他已不同从前,言语之中已不只是以往的家常叮嘱说教之类话语,有时会不经意提及韩国和韩军,乃至六国之现状。只是张平一说起这些,言辞之中,尽是让人不安的忧虑。
张平谈论近些年韩国和韩军的现状,张良也是时有耳闻,其中听闻最多的事,就是韩国上党郡守冯亭宁愿违抗韩王之命,也不愿将上党城池献于恶秦,硬是将上党城池献于了赵国,挑起了秦赵两国为争上党的长平之战。
最终秦国耗时近三年,倾全国之力,与赵国一决高下,在长平大胜赵国抢占了上党之地。
韩国原本可借秦军已快耗尽国力之时出兵秦国,却因顾忌秦国报复,只想坐看两虎相争,坐收渔翁之利,不敢放手一搏,错失绝佳战机。
张良见父亲张平每每提及此事,便是咬牙切齿,恨不重来,一改今日之局面。
张良这才明白,韩国自丢失上党之地,国力大不如前,军力更是日渐势微,感知最显的是韩军的边关的民众将士,饱受秦军欺凌。
张平向张良谈及这些旧事之后,不禁流露感叹悲伤之情,几次哽咽几近老泪纵横,张良连忙宽慰道,父亲不必过于悲观,韩国近几年,国安民定,韩军又有强弓劲弩各式杀敌利器,再有几年,定能再振国威。
张平看着一脸真诚的张良,苦笑了一声,忧郁的说道,但愿能如儿所言。张平说完,苦着脸郁郁而去。
张良暗自立下子承父业之念,除了去内廷郎中那里学习医术之外,一有空闲就去兵器坊帮忙。张良对母亲说是帮忙,其实是不想让母亲担心,毕竟兵器坊不比内廷郎中那里清闲安稳。
整日里与剑戈矛盾还有高温铜汁打交道,不止是辛苦劳累,稍不留神还会伤筋动骨烫伤割伤。有鉴于此,张良母亲极不情愿张良再去干这烟熏火燎敲敲打打,危险频出的苦力活。
张良就曾多次见过父兄两人身上各有十几处的大小疤痕,划伤扎伤烫伤所致皆有。
张平暗自细看了一段时间,见张良在兵器坊上手干活的架势和干活时的态度,这才认定张良立志从事兵器制作是认真的,慢慢与张良言语明显多了起来。
之前两人言语只是父子之间的日常交流,自张平认定张良有子承父业的志向,张平开始留意起这个之前了解不多的儿子。
有时候,两人的言语话题如抛开两人的父子关系,听着更像是两个匠人之间的谈话,一般话题结束时候,张平会再三嘱咐张良做事不要心急,小心受伤。
张良之前上手干的皆是些煎药熬汤之类的活计,在兵器坊这样的烟火缭绕的地方干活还是首次,即便也是千般小心,还是难逃受伤之命。
一次,张良正在冶炼坊帮忙熔炼青铜,一个不留神,熔炼出的青铜汁水溅落在张良左右胳膊上,瞬间将两只胳膊上烫伤,把一旁的两个冶炼匠人吓得不轻,赶忙拿出金疮药涂抹包扎。
张平闻讯而来,看着满身烫伤的张良,脸上尽显关切。只是言语却很是淡然,一句这点小伤,无甚大碍,干活记得要小心。临走还小声叮嘱张良,要用心做事,不能只是用力做事。
张良看着满是烫伤的两只胳膊,感受最深的不是疼痛,而是回家如何向母亲交待,可想破脑袋也没想出能让隐瞒住母亲的说法。
张良一进家门,就被母亲拦下,两只涂满药膏的胳膊,任他如何巧言掩饰,母亲也不会信他说的。
张良知道这次是瞒不过去的,他自小就见过父亲兄长这样被烫伤割伤的样子,母亲怕是比他所见只多不少,哪能瞒得住。
果然,张良母亲一看张良涂满药膏的两只胳膊,不等张良辩解,愤愤的说道:良儿,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去兵器坊帮忙了?熬制汤药能弄得这满身的烫伤?我早与你说过,兵器坊天天都是舞剑操戈,烟火缭绕,你身体柔弱,本就不适干那些。现今伤成这样,这下你知道了吧。
张良母亲说完转身对着张放说道:放儿,你又鼓动张良去兵器坊了吧?这下好了,才去几天,就给伤成这样,这次还只是烫伤胳膊,要烫到脸面那可如何是好。张家有你父和你效力兵器制作已经够了,再不要叫张良去了。
张放已被母亲说过多次,不敢接话,转头看着父亲张平。张平眼见夫人动怒,也装作不知情,上前劝着夫人,打圆场说道:良儿烫伤乃是不小心所致,以后不再叫他接近铜炉。老夫也并未有让良儿去兵器坊效力的意思,只是让他开开眼界,见识一下兵器坊而已。
张平张放两人再三承诺,绝不让张良去兵器坊效力,张良母亲才停歇了对二人的抱怨。
自那以后,张良上午去内廷郎中那里学医,下午就去兵器坊给父兄帮忙,身兼二职之后,比之前忙了许多。张良为防再次受伤,被母亲知晓责罚,在兵器坊做事时,陪着加倍小心。
可加倍小心,总还得要上手干活才行,这就逼着张良既要熟知父兄所创兵器制作之法,还得想出一些省力省工之技。
一段时日之后,在张平张放悉心指点之下,加之张良对兵器制作之技兴趣盎然,已能融会贯通,基本掌握各种兵器全套制作工艺,而且张良每每提出想法,也都颇有见地,让父兄二人很是精讶,不再将其视为外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