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很逊的苍洋

说回谢莉吧，谢莉这段时间一直没来找我，在我以为那天救我是一时兴起，终究与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时，她却忽然出现了。

那天上午考完期末考的物理，再考一科就放假了，在开考前，我趴在课桌上睡觉，忽然有人轻敲我睡的课桌。

李文和我在一个考室，我以为是他：别吵我，昨晚复习到很晚才睡，等一下我写完试卷会给你扔小纸条的。

我耳边传来一个女生笑声：我在你楼上的课室考试，你怎么给我扔小纸条啊！

恩？女声，谁呀？我抬头看见谢莉笑盈盈地看着我。

我还处于半睡的状态，嘴角挂着口水迷迷糊糊地盯着谢莉看了很久，半睡状态中的我把当成了吴倩欣。

她对我轻笑：睡醒了吗？

我迷迷糊糊地用冬季校服的袖口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还没有，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忘记你说过请我喝奶茶了吗？考完试，兑现你的承诺怎么样？

哦，等一下在哪里等？

谢莉想了想提议：考完试我来找你，你就在这里等我吧！

半响之后，我点点头：恩。

她倒着走，开心地跟我说：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回去考试了。

谢莉走了没多久，监考老师过来发试卷，我迷迷糊糊地接试卷传给下一桌，在化学试卷上填上名字做试题，做着做着试卷上的化学名词我的脑子清醒过来，还意识到刚才来找我的好像不是吴倩欣是谢莉。

我不言语，把手伸进裤兜里摸出一块五，一块是借的，五毛是我的。

我今天早上问冠霖借来一块打算还给前几天借吴乐的一块钱，现在好了，钱可以以后还，可没钱怎么请谢莉喝奶茶，这下脸丢大了。

监考老师忽然出个接个电话，我压低声音喊坐在我附近的李文：李文，李文！

他听到我在叫他，他疑惑地看着我，头上仿佛顶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望出考场外，空旷的走廊上，监考老师还在打电话，便说：有没有钱，借我，救命用的！

他翻了翻裤兜，只拿出两块钱，我甩甩手示他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

这间考室除了李文没有我认识的人，无计可施之下只好考完试就去找人借钱，让我没想到的是在考试结束前十分钟，谢莉已经在考室外的走廊等我了。

监考老师刚说收卷，她就跑进来找我：走吧。

我干笑两声，她在等我动身，无可奈何之下我告诉她我没钱的实情，让我没想到是她居然毫不在意地说：没关系，我有钱，你尽管请客结账由我付钱就行。

啊，这样不太好吧，我请客是为了报答你。

她笑着甩甩手：没事没事，我注重的是你道谢的心意，况且我也想和你叙叙旧，这点小钱谁出又有什么关系。

我从小就知道谢莉家有钱，可我没想到谢莉有钱到说请客就请客。

小时候就流行一句玩笑话，我请客你买单，没想到今天有机会体验到，我对谢莉的所作所为只能说有钱真好。

可恶，好羡慕呀！

我在谢莉真诚的目光下半推半就地跟她来到一间离一高不远的咖啡厅。

谢莉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装在门上的线触动了风铃发出清脆的风铃声，我跟在谢莉身后打量起这里。

咖啡厅的装修走的是木系休闲风，在场的客人多数是腻在一起的年轻情侣，谢莉找个靠窗的木桌子坐了下来，服务员面带微笑走了过来说了一声您好，随后给我们递了菜单。

谢莉点了一杯蜂蜜柚子茶，我看着菜单的选项选择困难症一下子就犯了，于是对服务员说：和她一样吧。

请问你们要凉的还是要温的。

凉的。我们异口同声。

服务员微笑地点头：好，请稍等。

谢莉坐在我对面若有所思地望出窗外，假若我是窗外的路人，她大概就是我一生到死都没有机会接触的美女子，但今天搞得我糊里糊涂的就是眼前这位美女子。

那天明明口口声声说回到学校会来找我，我都等了几个星期，以为她把忘了的时候又莫名其妙地出现了。

谢莉今天没绑马尾，我静静地看着她的侧颜，样子还是那么熟悉，只是人陌生了许多。

谢莉把视线挪进咖啡厅，看到我盯着她看，微笑地把挡住侧颜的秀发撩到耳根：盯着我看干嘛。

没有，我只是在想你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来找我，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啊，糟糕，看得太入迷，一不小心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

谢莉摇摇头：我才没有把你忘了，我只是前段时间有事要忙才没空找你。

我猜：复习吗？

谢莉听了行为忽然变得鬼鬼祟祟，凑到我的耳边压低声音说：我偷偷地告诉你哦，我是个资深跟踪狂，前段时间我忙着跟踪别人。

我听了不由觉得好笑：你说这种理由谁会信啊！

谢莉不辩解只是笑而不语，咖啡厅的服务员这时把茶端了上来：两位你们的蜂蜜柚子茶，请慢用。

谢莉点点头：谢谢。

我拿起印着史努比图案的马克杯呡了一口茶，好甜，很好喝。

你现在还抽烟吗？

谢莉忽如其来的这一句让我呛得差点把茶水喷出来。

她被我逗笑：怎么了，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拜托，别忽然问这种问题万一这时有认识我的熟人进来，这几年我苦心营造的好学生形象就毁于一旦了。我是在心里这么抱怨的。

我拿起木桌上放的纸巾擦擦嘴角的水：这在小学那时的确不是什么秘密，但现在不一样了。

谢莉看着我玩味一笑：那么说你已经戒烟咯。

我点点头：我本来就讨厌香烟的味道。

谢莉呡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地说：戒了就好，我看过你抽烟的样子，好丑。

谢莉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抽烟的样子就像梁朝伟抽烟那样忧郁得帅气。

谢莉看不出我内心的变化，我喝了一大口蜜茶妄想用甜味安抚受到打击的心灵，她再次提问：中学你在哪所学校念书？

我不假思若地说：四中。

花钱买进去的吗？

我点点头：恩，花了不少钱。

那这次呢？

考上的。我懒得解释其中录取我的理由，于是就这么说。

谢莉惊讶地说：真难以置信，苍洋你是怎么在短短三年内把成绩提升到一高的录取线的，我忽然好崇拜你。

.....。

谢莉崇拜我？怎么可能，从前一直都是我崇拜她。

你还记得四年级教我们的班主任陈老师。

她低头用马克杯里的调羹搅拌这茶水：她啊，我记得。

我本意是想说出共同回忆中的人物寻找共同话题，不料当我提起陈老师就滔滔不绝地把陈老师溺爱我的故事都说了一遍，讲故事的过程中我只顾着自说自话忽略了谢莉的感受，换来的是她全程带着微笑的默而不语。

我本以为谢莉多少会对陈老师感兴趣，看她的反应是我猜错了。

谢莉说不管怎么样，她为我们的重逢感到开心与不可思议，我说我也这么认为，毕竟都那样躲谢莉了居然还是给她遇见了。

我已经不在乎该不该与谢莉重逢的问题，现在我在乎怎么跟她相处这个问题。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聊天的氛围没有刚来咖啡厅那时好，这都归咎于我没有表现好，拘束得像一块笨重的木头。

放在水面上立即沉下水底的那种。

谢莉很努力地找话题，也很关心我的过去，我同样好奇她的经历，只是问题在我心中却卡在喉咙，导致至此至终都是她问一句我答一句。

我抬头看咖啡厅的时钟，才意识时间不早了。

我和谢莉说要回家，她不作声，沉默良久后问我有手机吗？

我思索了一下决定说：有啊。

那你把你手机号码给我。

她拿出手机按到通讯录的添加页面，然后递给了我：输入你的号码吧。

我接过谢莉手机一边输入自己的手机号码一边嘱咐她：不许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就给我发信息，我看见了会回复你的。

说完，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么说会不会让她误会我不待见她，我想应该不会，所以也没解释就把手机还给谢莉，她不语只是点头示意知道了。

谢莉去吧台买单，我跟在她身后记下了账单的金额，开学遇到谢莉再把钱还给她，就算我平时再怎么抠搜，也不能让女孩子请客。

离开咖啡厅，因为谢莉要回校取自行车，我们背对而行，在我认为这场属于我们的聚会以谢莉一人寒暄，以掀不起两人回忆的形式结束时，谢莉忽然喊着了我。

我回首看，谢莉经已走到我面前，满脸不甘心地说：苍洋，我有话要说，接下来你可能会觉得我说得话很夸张，但无论如何我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心底话说出来。

我没反应过来整个人愣住了：恩，你说。

苍洋，我们从小就是要好的朋友，得到承欢死讯的那天我知道自己说很多难听的话，但是在那以后我无时无刻不为自己口出不逊的行为感到后悔。

我曾无数次想找你重归于好，可我始终放不下面子跟你道歉最终错过了我们这份来之不易的友谊。

在我们重逢之前，我一度认为你我的人生再也没有相交的机会，所以看见你那刻我真的很开心。

谢莉停顿了一下，又说：今天我约你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弥补我的过错与你言归于好，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在恨我当年的所作所为，才导致我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令你对我像好久不见的老朋友那样敞开心胸。

我也不知道你愿意给我手机号码却不许我给你打电话是什么意思。

我只知道我们变成今天这样自己真的很难过，我想当面问个明白，不想回家后一个人胡思乱想曲解你整个人，不想生命剩余的每一天再为今天的沉默而失去你而感到后悔不已。

所以，我直接问了。

苍洋，你愿意与我放开心中的芥蒂从重拾旧日的友谊再做友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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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莉紧张且期待地看着我，看来我的回答对她至关重要。

我震惊地看着她，难以置信，我又何尝不是这么想呢。

我想告诉谢莉这些年我早已不记恨她，只会思念她。

我想告诉谢莉这些年我同样也为当年死要面子的行为感到后悔。

我想告诉谢莉这些年我也期待能我们可以重逢并言归于好。

我想告诉谢莉如果她没有这出番话，在生命剩余的每一天都在后悔度过的人是我。

我还有很多话想说给谢莉听，可我长大了，无法把自己的真情实感说出来，就像我无法再像儿时那样扑到外婆怀里那样，羞于把难为情的心底话说出来。

谢莉等我的回答已经等了很多年，我不能再拖下去了。

谢莉真情的独白让害羞得不敢看她，我微微别过头：其实我不许你给我打电话是因为我害怕家人发现我有手机，抱歉让你误会了。至于再做好朋友的事，我答应你了。

真的吗？她很开心得跳起来。

骗你又没有糖吃，我骗你干嘛。

嘻嘻，苍洋谢谢你。她笑着把发梢撩至耳根。

我轻轻摇头，微不足道地说：这有什么好谢的，都中午了你赶紧回家吧。

好，那我先走了，过年那段时间等我约你出来玩的信息吧。谢莉高兴地向我挥手，然后迈着轻快的步伐往学校方向走去。

我望着咖啡厅透明玻璃反光的自己，心想：苍洋你到底是有多逊啊，谢莉都主动开口了，你怎么就不能传达自己的心意呢！

良久后，我叹叹气：算了，下次表现好点不能再让谢莉误会就好。

说完，我的脸上挂着微笑往回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