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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主人的夏家人离场,让身为客人的修铭,可以更加大方的观察起这里周边的环境。
修铭在看向天空,也在鉴赏着夏家的蔓情花。
这里的天空不像下面,一点也不明亮多彩,当修铭抬起头时,也只能看到一片虚无般的漆黑。
昏暗而晕染开来的天光,不是从蔓情花的头顶而来,而是像是日眼星那样自地平线远处而来。
也像是一场无色的朝霞,冰冰冷的让人感觉不到热量。
初时,由于它像是一盏无影灯,让这里每一株花都看不见的自己的影子,也看不到光源的出处。
现在,受到月华退潮的影响,每一个方向的光源,都开始变得更加昏暗起来,反而让天边出现一团团模糊的月影。
月影数量很多,环绕着天边陈列,隐隐呈现一种秩序矩阵的感觉,像是有人在每一团月影之间拉着尺量出来的距离。
这是修铭第一次在除大鱼外的风星,看到月影的模糊形体,纵然这已经是几手的陈旧月华了。
而且现在看来,风星的光,是由内向外的衍射过程。
他们在远离五名城的过程中,其实也在远离风星自己的那颗月。
这里的月影,大抵也是夜色边缘最后一手的月华,再向上应该就真的不是风星。
而随着月影出现的,是蔓情花与他们自身的影子。
蔓情花的花形很美,由它投射而成的阴影本来也该一团漂亮的剪影。
然而现在天空这圈的月影,光衰减到了一种让彼此正好共存的程度,共存的呈现结果是蔓情花的影子。
蔓情花的影子依旧很漂亮,却不是一团,而是一圈放射状的轮齿造型。
相比起硕大的花冠,蔓情花的茎干还是纤瘦的,在重复投射中在也地面形成了‘轮’的辐条。
它的花冠部分由于体型太大,彼此重叠在一起形成嶙峋的‘轮齿’。
蔓情花的花瓣面积上虽然很大,却并不厚。即使眼下的微弱天光,它依然被照透了像是在发光一样。
而当蔓情花的阴影出现时,蔓情花本身也陷入了某种诡异的...亢奋中。
其花瓣不断地开合,茎干也在不断地摇曳,像是在跳一支庆贺的舞。
一株蔓情花如此,还可能是有妖风作祟,但当整个蔓情花海都陷入了这样的舞蹈中时。
这就不是巧合了,更像是一种仪式。
夏家人先离开了,修铭也找不到人问,他也只能丈二摸不着头脑。
不过他还是可以猜的,也许这是蔓情花的...入夜之舞。
很快,修铭的注意力也不在舞蹈上,花海中荡漾的庆贺之意,掩盖不住另外一样更引人瞩目的事物。
于地面上的阴影,它也不是纯粹的黑色,轮齿上的每一朵花冠也没有糊在一起,而在泛着一种粉意的涟漪中,重叠着、变幻着轮齿的内外形体。
它像是一幅重复紧密却在流动的画,也像是......一个生命。
而花海中的每一棵蔓情花,都生长出这样的一组‘轮齿’,像是在集体孕育着某种事物。
无垠的花海下,是同样无垠的轮齿组合,在隐隐地耦合中,似是举行一场修铭看不懂的盛大祭礼。
祭品是什么?修铭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他们。
联想起楼执说过的话,修铭骤然有所明悟。
......
斑斓时空的一切事物,都有其在不同层次上的位置关系。
然而修铭发现只是水塘的认知模型分法,似乎已经不能厘清这时空中的一切事物了。
不过他还不打算抛弃这个模型,打点补丁应该还能凑合用。
问题还是出在夜色上,修铭在水塘中找不到它们的位置。
无论夜色是何种模样,它们都与他某种程度上相似,都不在斑斓水塘的浅水区。
或许它们也是一股暗潮。
修铭发现了,风星正在变化,因为覆盖向风星,另一种意义上的暗潮已经来了。
当潜藏的暗潮逐渐浮出于世间时,也意味着风星的夜,离现在并不远了。
这一点从蔓情花的变化上,也能得到验证。
暗潮上涨,月华退潮。
这是一种宏大尺度上的此消彼长。
在月华退潮的期间,风星的内部也发生某种不可全面窥见的改变。
修铭曾经发现于时空尺度上,随着他们远离五名城的过程中,风星的内部生态环境在变好,空间的秩序性也在变强。
当时的他猜测认为这与五名城,对风星的吸血有关。
现在他的看法有了一些改变。
因为在远离五名城的风星这一端,有一种倾向清道夫性质的恐怖猎食者。
可能它们或慑于五名城,或因为被某种程度的隔绝了,这让它们缺席了风星‘内圈’的生态环境,反而让残留的风星人与风兽,压垮了本就脆弱风星生态环境。
它们或许不是极端的环保主义者,但一定是极端的食物链末端生物。
而现在本该肉食的它们,决定偶尔改善一下伙食,扑进蔓情花系的花田中,痛快的饮上一腹清凉的蔓情花蜜,为即将到来的热熵之夜做好准备。
而意外遭遇的战斗,不会给夏家人准备的时间。
......
敌人不是自地面而来,而是头顶。
这是一种身体像是短腿狈的生物,长有四肢却前长后短,站立时就像是狼狗半坐立的模样。
它的身体上没有毛发,也没有鳞甲,只是丑陋皱褶的皮质。
而即便是这样怪异的身体,却也是它剩下外形特征中相对正常的部分。
夏家人第一眼看到它时,首先看到的是它的翅膀。
它的翅膀却不在身体的两侧,也不是一对羽翅,而弯月一样的覆膜刃翅。
从其与身体的位置上观察,它的刃翅位置是它的头部。
但与其说它的头上长了一道闪着寒光的刃翅,不如说是它的头就是刃翅,只是在它刃面的下缘藏着一张偶尔展开的血盆大口。
弯月一样的前刃,从两边向后延展,中间是一层可以收缩的软性肉膜。
刃翅坚硬无比,因此不能折弯煽动空气,它的飞行能力主要依靠的是中间的软性肉膜。
在风星的世界里,因为无处不在的大风,主动的飞行方式,并不如更加有效利用环境的被动滑翔高效。
这种看起来就嗜血的生物,它浑身都看不到眼睛,只有刃翅上似是排列了一些方向不一的气孔,并且时不时喷薄出一些气浪。
看起来既是它呼吸的器官,又是为其短程的机动性缺失,而补充矢量动力进出气道。
它从天上而来,修铭不认识他们,但是夏家人认识。
......
夏远方是一名夏家蔓情花系的荆棘卫,也就是修铭一开始看到的几百名空军佬之一。
荆棘卫,就像是他们的身份名称一样,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夏家蔓情花系嫡系夏公子夏扬。
蔓情花系有主株,与从株的区分。
于人身关系上,他们就是夏公子的从株。
虽然有依附的实质,夏公子却无从上而下的权柄。
他们也不是家仆,荆棘卫有自己的首卫,使他们不必听命于夏扬。
因此之前夏扬与楼执撕打在一起时,才没人过来制止,这与他们无关。
他们在乎的事情只有一件,让夏扬活着就行,至于他活的怎么样,这不在荆棘卫的职责范围内。
这种关系就像是,夏扬虽然是他们的君王,可这里实行的是君主立宪制。
让他活着,这很重要;让他活的好,这不重要。
夏扬想吃鱼,夏远方也想吃鱼,这里的每个人都想,可是黑水潭中早已没了能上钩的大鱼。
这一点他们也知道,可是空军都是很忠诚的,没有其他的娱乐方式,就这么钓着也能打发时间不是嘛。
蔓情花系的人,除了夏公子,都有一个耐心的心态。
这是他们的天性,与他们身体中流淌的血液有关。
夏远方收起钓竿,他的动作很快,只看到一道虬龙闪过一下,钓竿就没了。
不过,隐约能看到,所谓的钓竿,只是一截前软后硬的藤蔓。
也像是一条长鞭,鞭子被收到哪里去了看不清。
夏远方步伐匆匆的离开了黑水潭,走了大约一两百丈,找了一株较大的蔓情花挡着,又回过头看一眼没有好事者跟着。
这里缺乏乐子,虽然夏家耐心都很好,可他们虽然好像是植物人,却也不是什么石心人。
人心总是思动的,无聊之下的夏家人,难免也会放大观察每一个同伴的反应,所以互相取乐在这里是一个常态。
夏远方也不是要干什么大事,才走这么远。他只是为了解决一下正常的需求,又不想被那帮无聊的家伙取笑。
做这种事情时,很多要么向下看,要么向上看。
夏远方,习惯往上看,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样。
这黑黢黢的天空没有什么好看的,他只是在各种意义上的放空。
不过,现在与平时有些不同,身体中有些燥热的血液,在不断地告诉他风月要结束了。
他抬起头,眼前也出现月华退潮时,才会出现的万月虚像。
很自然的,无聊的他也只能盯着那一幢幢的虚月之影出神,这一幕他也不陌生。
诡异的一幕,没影响他想着的是自己事情,他想要一个孩子。
这确实一件麻烦的事情,但是他们麻烦的地方,与五名城人并不相同。
蔓情花系没有女性,理性来说他们的母亲是蔓情花本身,在情感与伦理上却也不是。
蔓情花终归是没有自己的神志,而且事实上它单株的生命周期,甚至支撑不到它自身孕育出的孩子,能够建立属于自己认知的那一刻。
所以更多的时候,蔓情花系的人,会将整个蔓情花植株群视为一个集体性的母性代表,却不会将它上升成真正意义上的母亲。
这是现实的残酷,也是他们对于自身理性的保护,尽可能规避了也许会出现的伦理议题。
他们只有父亲,他们是被‘制造’而出的‘植物’人。
在个体发育至成熟的阶段,他们便可以用自身作为模板,提取血液等其他介质的基因信息。
然后在适当的时间内,交给蔓情花的主株,而后他们便只要保护着主株,与不知道被分配到哪里去的从株花房。
在一定的时间过后,他们就会有自己的孩子。
夏公子夏扬,也是这样被夏所大人这样‘制作’出来的。这大抵也是夏扬,这样哄堂大孝的其中一个缘故。
这一点,他们之间差别都不大。
夏远方敬仰夏所大人,可他也不觉得放养是一种好的育儿方法。
夏所大人,将依旧稚嫩的夏扬丢在风星,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历练成长的办法。
尤其是蔓情花系的特殊情况下,父亲更要付出多一倍的耐心,让蔓情花系的孩子不在缺爱中成长。
所以他想做一个比夏所大人负责的父亲,他想慢慢地教会他的孩子,走路、说话、花蜜的独家喝法、还有他夏近东叔叔不是一个好人,等等。
夏远方憋了一肚子话,想要到时和那个一定可爱的孩子说。
虽然他都没有提交基因模板,但是他已经给那个可爱的孩子,起好了名字。
他夏远方的孩子,就该叫做夏与诗。
这个名字他早就想好了,同时大多数荆棘卫也都想好,彼此套着对方给儿子取的名字,看看谁的比较厉害,也是他们这一群预备役奶爸。
除了钓鱼最大的消遣活动,大家都在憧憬着,除了少有的几个呆痴货。
然而夏远方却从来没告诉别人,夏与诗这个名字,因为他怕被别人抢走了,有人他就以‘夏方’‘夏圆’之类的搪塞过去。
他一定要保护他儿子的这个好名字,让夏与诗在一群半大小子中脱颖而出。
这样的想着,他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意。
他的眼中倒映着,天边幢幢地如同幻象的月影,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与静谧。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看似静谧不动的月影中,重叠着一只只诡异的生物。
它们与月影形状相似,低空浮掠时,更是与它们身后的月影彻底重叠。
幸福是这种地方最危险的毒药,夏远方还是大意了,等他看到月影中的异兽时,他已经来不及逃跑。
一刹那他从大地之下,抽出一条冗长的藤蔓软鞭,其体积比他本身还要大上几倍。
即便是应急下的反应,他的软鞭也像是一条黑龙一样,咬向天空的月影兽。
就在鞭子要咬上月影兽时,月影兽翅刃上的气孔,喷薄而出巨量的气流,骤然将它的速度变快了一截。
软鞭擦着它翅膜落了空,翅刃转瞬压迫而至,此时的夏远方知道了结局。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道:“月影兽来了!!”
声音响彻花海,几百荆棘卫都收到了预警。
这时月影兽的翅刃,已经轻飘飘地擦过了夏远方。
一株蔓情花被从中竖向切成两半,而后两分的茎秆、与碎落的花瓣,都在缓缓地向两侧倒去,只留下一地的嫣红。
蔓情花前的夏远方,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