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从文,老板虽然磨叨了一点,但总体来讲都是为了你好。”邓明说道。
“我知道,邓主任。”周从文笑道。
“你虽然老成,做事情也比较稳妥,考虑周到,但……”
“邓主任,很多事儿都是书里写的,我只不过是比较容易感同身受而已。”周从文道,“老板说的当然都是为了我好,你放心好了。”
“哦?书里写什么了?”邓明饶有兴致的问自己这个小师弟。
“比如说啊,咱们六步洗手法,这事儿就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邓明一怔。
他能猜出来周从文要说的是在洗手之前,肯定有很多患者被感染,所以这才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但那时候医疗条件有限么,对医疗的认知也不够完整,和老板絮叨的那些事完全没关系。
不过邓明没打断周从文的话。
“200年前……”
果然,就像是邓明预料的那样,周从文开始说起200年前不洗手、没有严格无菌手术的事儿。
邓明有些奇怪,周从文不至于这么弱智的以为自己不知道从前的简单和粗暴吧。
但很快,周从文话锋一转。
“当时有一个妇产科的医生发现事情不对劲儿。”
“哦?”
“流行病学之父,伊格纳兹·塞麦尔维斯,邓主任知道这个人么?”周从文问道。
邓明哑然。
伊格纳兹·塞麦尔维斯是谁?
流行病学……严格的来讲临床医生很少接触这方面的知识。
老板刚刚提到的微环境中,说的各个短板,也和流行病学很少有交集。
“匈牙利布达佩斯Szent Rókus医院前就有伊格纳兹·塞麦尔维斯医生的雕像。。”
“先不说这个,既然邓主任不知道,那我就继续说。”周从文笑着说道,“简单讲,伊格纳兹·塞麦尔维斯医生发现了19世纪肆虐维也纳产褥热流行的原因——医生接触患者前缺乏有效的手消毒。”
“当时维也纳的产妇们宁愿在家,甚至在街头生孩子也不愿意去医院。因为,医院生孩子的产妇病死率超级高,比在家自己生孩子的死亡率还要高!”
“……”邓明还真就不知道这段八卦,他诧异的看着周从文。
宁愿死也不去医院,医院的病死率甚至超过在街头生孩子,这些事儿听起来像是神话。
可是这种耸人听闻的事儿虽然特像是假的,邓明却知道那都是真的。
“伊格纳兹·塞麦尔维斯医生很有责任感,是一位好医生。”周从文给了一个评价,“他在日记里写——这使我如此痛苦,生活似乎毫无价值。”
“的确,要是产妇宁肯在街头生孩子也不去医院,医生的挫败感很重。”邓明颔首同意周从文的说法。
“当时死去的患者都做解剖,这也是为什么西方外科发达的一个原因。伊格纳兹·塞麦尔维斯医生发现医师和学生会在验尸后直接为孕妇施行产检或接生。”
“擦!”邓明下意识的骂了一句。
这种无菌观念,放在现代医院里,是要被人打死的。
“伊格纳兹·塞麦尔维斯医生的发现很了不起,他在自己所在的诊所试验,用肥皂洗手后再接生,产妇的死亡率从18.27%降到了0.19%。”
“邓主任,是不是觉得0.19%的死亡率也无法接受?”
周从文开了一个玩笑。
“我是觉得18.27%的死亡率太高了。”邓明叹了口气,“就是生个孩子而已。”
“是的,伊格纳兹·塞麦尔维斯医生通过数据证实了自己的方式有效,便开始推广。
他在一次医学大会上把自己的发现公之于众,一起公布的还有详实的数字。”
邓明心中一动,他隐约猜到周从文讲的这位伊格纳兹·塞麦尔维斯医生会遭遇什么。
“结果,与会的医生非但不接受伊格纳兹·塞麦尔维斯医生的观点,反而群情激愤的开始联手打压他。”
“唉。”邓明叹了口气。
“我们都特么是医生,没有人是杀手,你伊格纳兹·塞麦尔维斯说的是什么意思!”周从文冷冷的学着当时医生们的内心独白。
声音冷酷、冷漠到了极点,听的邓明打了一个寒颤。
“于是,伊格纳兹·塞麦尔维斯医生在那次大会后,就被所属医院给解雇了。”
淦!
“伊格纳兹·塞麦尔维斯医生肯定不服气,他继续撰写论文,到处讲学,甚至散发传单。”周从文道,“最后还是没人相信,甚至他还遭到了同行的毒手,把他送去了精神病院。”
淦
还能这样?!邓明愕然。
“或许不是毒手,而是一种固执的偏见。”周从文冷冷的说道,“总之,伊格纳兹·塞麦尔维斯医生不服气,他还有更广大的理想、抱负没有实现。”
“最后呢?”邓明已经预料到了结局。
这,的确是一个让人心酸的故事。
“伊格纳兹·塞麦尔维斯医生开始想要逃离精神病院,后来……飞跃疯人院看过么?”周从文问道。
“看过。”
“是的,最后伊格纳兹·塞麦尔维斯医生被精神病院的保安打死。”周从文面无表情的说道,“这就是结局。”
淦!!!
邓明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有些愤怒。
“在伊格纳兹·塞麦尔维斯医生的葬礼上,连他的老婆都没去参加,那一年,他才47岁。”
“……”
邓明沉默。
“很多事情都是书上写的,所以我知道出头的椽子先烂的道理。”周从文很认真的说道,“伊格纳兹·塞麦尔维斯医生并不是一个特例,邓主任,相信我。”
邓明苦笑。
“相信我,我知道学界的黑暗。只要涉及权利、利益的事儿,都会越来越黑暗。我会把尾巴夹紧,夹的瓷实着呢,放心。”
周从文连说了几个放心,邓明侧头认真看了他两眼,然后伸手拍在周从文的肩膀上。
“国内有老板在,暂时不涉及这些,但以史为鉴,我会注意的。”周从文道。
说着,周从文的手机响起来。
“喂?”周从文接起电话,电话那面传来沈浪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