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高春兰和何小四之一

就在周二躺在床榻上，全身疼痛难耐时，东晋大营的伤员营中，一处简陋的伤者帐内，矮小瘦弱的伤务员高春兰，在给躺在病榻上昏迷不醒的何小四，小心翼翼地喂食着米粥。

何小四是郭猛的的同伍战友，在进攻笮融营寨时，左腿受了刀伤。

战斗结束后，何小四和头部受到重创的郭猛，一同被上官彭伍长送进了伤员营。

可糟糕的是，在伤员营中，何小四的腿伤发炎化脓了，陷入了发烧、昏迷的状态。

最初，何小四尚能不时地醒转过来，可到了后面，他还是陷入了重度的昏迷情况，并一直昏迷至今，再也没能睁开眼睛。

高春兰先用粗陋的木枕，将何小四的头部轻柔地抬了起来，然后她端来一个黑乎乎的木盘，放在榻上。

木盘上搁着一个盛着半碗滚烫稀粥的破旧木碗，一根粗糙的木勺，和一条洗净的白色布巾。

高春兰坐在榻边，用右手拿起木勺，从木碗中舀上米粥，用左手扇了几下热气，再将木勺凑近自己的嘴边，小心地给滚烫的粥汁吹气。

吹了几口凉气后，她将木勺凑到自己冰凉的嘴唇上，感受粥汁的热度，如果觉得太烫，她便把木勺拿开一点，再次小心地吹起凉气。

如此反复，等粥汁的温度下降到能入口，高春兰方将木勺，小心翼翼地送进何小四苍白的嘴里，慢慢地喂下。

喂了几勺后，高春兰拿出盘中的布巾，仔细地擦了擦何小四嘴角溢出的汁液。

休息了片刻，高春兰重新拿上木勺，舀出粥汁，继续喂食。

...

高春兰就是曲阿营雪夜突袭笮融的当晚，在笮融的宫殿中，拿木簪刺瞎了笮融左眼的小侍女。

她刺瞎笮融的眼睛后，被暴怒的笮融提剑追杀，从宫殿中，慌不择路地逃到了宫外。

经过一系列的变故，她最终在曲阿营士兵全寨搜索时，被抓获，并被当作了平民女子，送进了女营。

女营关押的数千名女子，大都是笮融营寨抢掠而来的平民女子，或是贼寇的家眷。

但高春兰不是这两类，她是被别人送给笮融的。

...

高春兰和她的同胞姐姐，出生在江北一个极端贫穷的农户里。

她和姐姐是双胞胎，她比姐姐晚了大半个时辰出世。

乱世之中，人贱如草芥。

在五岁时，她和姐姐一起，被父母无奈地卖给了下乡的牙人，以求活路。

当时，牙人告诉她父母，说是要将姐妹俩送入贵人的府邸去享福。

可实际上，牙人买下双胞姐妹，只是觉得奇货可居。他根本没有将姐妹俩贱卖到贵人府邸做低贱侍女的想法。

牙人把买来的所有小女孩，都带往了长江以南，在丹阳圈养了起来。

牙人让教习分别教授这些小女孩歌舞，或琴棋，或读书写字，待价而沽。

高春兰姐妹俩在这段黑暗的时间，过得极为悲惨，暗无天日。

每天天还未亮，姐妹俩就要被如狼似虎的牙人奴仆驱赶起来，不停地干活、学习礼仪和读书写字。

此外，姐妹俩的伙食堪比猪食，还吃不饱。

在干活、学习的过程中，姐妹俩被牙人、教习和奴仆打骂、责罚、虐待，更是家常便饭。

高春兰和亲爱的姐姐，在战战兢兢、食不果腹的日子里，相依为命、相濡以沫。

高春兰和姐姐并不是完全长得一模一样。姐姐的脸圆润一些，妹妹高春兰的脸则更尖一点，有点像瓜子脸。

当世，还是圆脸更符合世人的审美。所以，高春兰觉得姐姐比她更加好看。

后来，宛陵（丹阳郡治所，现安徽宣城）的一名商人，见到高春兰姐妹后，觉得特别新奇、稀罕，就出高价将十岁的姐妹俩，一同买了回去。

在商人家的一年，是姐妹俩难得能吃饱饭的时光。

两姐妹本以为苦尽甘来。

可是，随着姐妹二人渐渐长大，容貌逐步长开，快出落成小美女胚子模样的时候，商人的家中，河东狮吼。

为了安抚家中的妒妻，又为了打通商路，讨好笮融，商人只好忍痛割爱，将两姐妹送给了笮融。

可悲的是，商人的这番举动是明珠暗投，白费了力气。

笮融只喜金银财货和成熟的女子，不好青涩的小苹果。

商人的如意算盘打空，姐妹俩也沦为了笮融行宫中，最低贱的侍女。

半个月之后，高春兰的姐姐在侍奉笮融时，出了一点小差池，被恶魔笮融，下令鞭死。

高春兰为了给心爱的姐姐报仇，特意潜入到笮融的身边，寻机刺瞎了笮融的左眼。

...

被关到“女营”之后，高春兰的生活安定了下来。

虽然有时会被营中少数的恶女子欺凌，但她逐渐学会了反抗，加上有守卫看管，日子不算太过艰难。

后来，东晋大营中根据自愿申报，释放男女平民的时候，高春兰并没有申请出营。

她无处可去。

高春兰只知道她的老家在长江以北，但具体在哪，她并不知晓。

她被牙人买走的时候，年龄太小了，不太记事。

而她的口音经过这么多年以来，早就和丹阳当地人没什么两样。

她也不想南下宛陵，去投奔当初的那名商人，虽然，那名商人在生活上对她和姐姐很好，但商人色眯眯的眼睛，让她感到害怕。

在无外人时，商人经常对她和姐姐动手动脚。只是她和姐姐机灵，又因为商人家中的悍妻，所以那商人并没有得逞。

商人的妻子，那个可怕的妒妇，当初就打算，让奴仆直接将她和姐姐活活地打死。

但商人心疼买俩姐妹时所花费的钱财，俩姐妹才最终被打了个半死，稍稍休养了下，就被送进了笮融大营。

...

高春兰和营中许多不愿归家的女子一起留了下来。

在营中，需要干活来获得吃食，但她毫不在意。

她不怕吃苦，什么活都肯干。

提水、洗衣、春米、做饭、洗刷、喂养马匹、牲口等，她都毫无怨言地干着。

...

给何小四喂食完毕，高春兰再做完其它的杂事，终于闲了下来。

她坐在帐中破烂的草席上，端详着何小四毫无血色的脸庞，不禁想起了自己的二哥。

何小四的脸，和她的二哥长得很像。

她二哥，最喜欢她和姐姐，是这个世界上，对姐妹俩最好的人。

她为数不多的小时候的记忆，仍保留着二哥对她关怀和爱护的点点滴滴。

二哥是一个二十多岁，非常消瘦的年青人，有着一把稀疏的胡须，总是爱笑、爱玩闹。

二哥没有娶妻，对她和姐姐非常照顾，呵护备至。

因为天灾人祸，恶官胥吏、大族、地主、富户的欺凌压迫，高小兰的一家，过得极为艰辛、穷困，为数不多的吃食，都会尽量让给家中的劳力。

二哥也是家中的主要劳力，分到的食物会多一些。

二哥经常会把分给他的吃食，藏上一点，然后找机会，把她和姐姐带到一个无人的荒野，再神秘地拿出香喷喷的食物，笑眯眯地递给姐妹俩吃下。

看着饥肠辘辘的姐妹俩，津津有味地吃着食物，二哥比做什么都要高兴。

等二姐妹吃完，二哥会将她俩给抱起来，一只手抱一个，“耶嗨！...”原地转着圈圈，她和姐姐无比快乐地依偎在二哥的怀里，“咯咯咯...”地直笑。

有时，二哥会扯起五音不全的喉咙，胡乱哼起不知名的小调或山歌。但在她听来，比世上任何的仙音妙乐，都要动听百倍。

这样快乐无边的经历，高春兰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在家中，也是二哥护着她俩。姐妹俩被卖给牙人的那天，家里人先把二哥给支开了。如果二哥当时在场，牙人很难将她俩带走。

想起最疼爱自己的二哥和亲爱的姐姐，高春兰不禁潸然泪下。

“二哥！姐姐！”她轻声哩喃着，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