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桅杆

离了港口，乔银又牵着小宁，跟宁远一同去了寨牢后方。

黑云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寨牢除却军事设施，内部也有不少房屋建筑，甚至还有简单的街市，方圆有十多里。

再往后，就是呈扇形分布的开发作业了。

内陆有大片的农田，畜场，远远还能看到不少焚烧过的遗迹。

这里肯定不是作战时烧的，而是开荒时放的火。

“真是浪费。”

看着远方葱郁的森林，乔银忍不住想骂娘。他真庆幸黑云寨没把树全烧光。

宁远说道：“如今大肃光复了此岛，以后必然会良性开发。衙门不是有告示么：严禁放火，不然把木材都烧光了，我们拿什么做桅杆呢？”

“就是。”

看见大片的森林后，乔银反倒不着急了。牵着小宁慢悠悠的散着步，倒也惬意。

一路上，他也看到了不同于内陆的畜场。

“咦？这是什么，动物园啊？”

路过一座寨门，他隐隐听见里面传来猛兽的低吼。凑到铁窗边一瞧，发现里面竟是关的熊！

宁远笑道：“这是药熊，用来炼制熊胆大力酒的。”

乔银倒也听说过，有专门圈养熊提取熊胆的畜场，最早是句丽人发明的。

除了熊，这片畜场还圈养了其他动物。

大到老虎雪豹，小到雀鸟虫蛇。畜场还有专门的取药师傅，保证药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这个公孙恩，也算有点本事！我说他哪来那么多药品，原来是制药方法提升了。”

宁远笑道：“倒也不是他的本事，这种圈养药材的手艺很多地方都有，我们气魂宗就有传承。”

但小宁看着这些被圈养的动物，脸都皱成了一团儿：“它们太可怜了……”

宁远顿时一阵无语。

乔银倒是能理解小宁的心情，于是牵过她的手离开了畜场，然后慢慢开导。

“……小宁姐姐，天生万物就是给人取用的。如果你于心不忍，我们就一起努力发展这个世界，等哪天进步了，有了更多更好的药材取代了这些动物，我们自然不用再圈养它们了。你说好吗？……”

或许是瑚海一战，乔银树立了不低的形象。因此他说这话，小宁竟也听进去了。

“嗯，我明白了。谢谢你小银！”

“哈哈，没事。”

乔银捏了捏她的手，露出了一个阳光的笑容。

宁远没想到，妹妹居然这么听乔银的话。一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高兴。

几十里路，对武功高强的人来说算不得什么。穿过农场和畜场，不到中午就到了林区边缘。

这里是一片营地，有大量人工在砍树筏木。一边的空地上已放堆积了整齐的木材。

洋务衙门收复黑云寨后，自然要合理利用资源，放火开荒的事情不允许再出现，所以只能人工砍筏。

乔银看了那一堆堆的木材，却并不满意。因为太小，没有一根可以做成桅杆的。

“大人！”

方皓见宁远驾到，老远就迎了过来，笑得很是灿烂。

宁远也连忙笑了笑：“好好好……很有精神。”

“哟，乘风营的英雄们都来啦？”

同时，旁边有一个头戴方巾的郎中过来，他身边的小童还捧着茶水招待大家。

“郎先生，这水卫生吗？”

宁远似乎和对方很熟，拿起杯子闻了一下。

郎中笑道：“我的医术，你还信不过？这水早过滤了，还烧开过，放心喝就是了。”

听了这话，乔银便看见旁边不远处的几个泥缸。

泥缸紧挨着一条小溪，溪水从第一口缸里流入，再流到下一口缸里，最终过滤到水瓮之中。

不过在洋务学堂，他只学过用泥砂滤水的简单方法，这位郎中的手段却是没见过。

“这里面放的啥，火药啊？”

郎中也不藏私，过来介绍了一下：“硝石和木炭是连桥嘛，怎么用就看如何搭配。前面几口缸的确是砂，明矾和硝石，最后这口放的是备长炭。”

“备长炭！”

乔银听说过这种药炭，而且是百灵提及的。

因此他脱口而问：“敢问先生，您……认识一位叫百灵的修士吗？”

“百灵？”

郎中微微一愣，之后摇头道：“不知道。这备长炭是从东瀛传入中原的，乔都统若要找人，不妨出海访寻，或许能有些消息？”

“怎么，你们认识？”

宁远也凑了过来，见乔银和郎中一见面就开始聊天，多少有些意外。

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乔银连忙端正了仪态：“学生失仪，还请前辈见谅！”

郎中却并不介意，和大家拱手见了见礼。

“乔都统客气了，一回熟，二回更熟嘛！”

“多谢前辈雅量！敢问……”

乔银似乎见到过这位道人，好像是指挥使旗舰上的幕僚。不过也仅限于见过而已。

宁远便向他介绍道：“这位是我们气魂门的前辈，也是祁大人的幕僚，郎先生。”

“原来是郎先生，久仰！”

乔银连忙也拱手见礼。

“岂敢岂敢！乔都统年纪轻轻，就为洋务衙门立下赫赫战功，一举成名，郎某钦佩之至啊！”

这位郎中四十多岁年纪，气色极好。他留着短须，颇有些风浪倜傥的风度。

只是他的气度，不如宁远这样的大宗师深沉内敛，明显是兼修道术的。

“不知道这位先生是不是鬼仙？不过能当指挥使的幕僚，就算不是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边喝水，乔银边好奇的打量着这位先生。对方也在看他，可惜乔银的底细很难一眼看穿。

这时，宁远开口问道：“老郎，忙活了一上午，找到适合的桅杆了吗？”

郎中回过神：“找是找到了，但要砍下来可能不容易。你们过来看？”

宁远点头道：“好！老方，你继续看着场子。小宁你就别一起来了，先休息一下吧。”

“哦。”

很快，郎中带着乔银和宁远来到森林边缘。

在这里，劳力们正光着膀子，或锯或砍，将一棵棵合抱粗的大树砍倒。

时节已是冬季，很多人头上都冒着热气。汗水顺着他们的身体流淌，打湿了裤腰。

看着这些人，乔银当真体会到了什么叫热火朝天。

“嗬——！大家让啊！”

随着一声山歌般的高唱，一棵大树开始摇摇欲坠！最后由慢到快，轰然栽倒下来。

轰……！

众人听到讯号，自然早早就退到了安全地带。等大树倒下之后，再过去修整。

乔银他们适宜的绕开了大树。再往里走，渐渐就失去人烟气息。

脚下的泥沙也逐渐变深，崎岖不定。随着砍筏声变远，原本明媚的阳光也被遮天敝日的大树所掩盖。

好在他们要到达的目标并不太远。

大约走了数里路程，郎先生便指向了前面的一棵大树：“就是它了。”

“啊！”

乔银先是一愣，便看见前方那棵比水缸还要粗的植物；下意识的抬起头，一时竟望不到顶。

“虹杉？”

宁远一眼就认出了这棵树的品种。

说着，乔银已经走到了树下，张开双臂将它抱住！不过连一小半都抱不拢。

这让他高兴坏了：“哈哈，桅杆！我的桅杆！”

宁远也嘲郎先生笑了一下，对方也跟着笑了起来。乔银的样子，当真不像一个成年人。

“她真的鬼仙？”

“是啊。”

看着抱着大虹杉蹭来蹭去的乔银，郎先生怀疑自己是否要重新整理一下价值观了。

走到乔银身边，他说道：“乔都统，树的确是有了，不过要砍下它再带回去，有点困难。”

听了这话，乔银也回过神来。望了周围一眼，才记起这是在森林。

不说砍这么大棵树需要多少人工，想要运出去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是啊，这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

郎先生一阵无语，“你也看见了，现在砍伐的位置，就是在给这棵虹杉开路！等这条路打通，咱们就能把它砍下来，然后运回去做桅杆。”

“那得多久？”

“大概半年。”

乔银听了，忍不住摸了摸身上的火折子：“要不……咱们还是烧条路出来吧？”

“使不得！”

宁远赶紧过来抓住他，“只要思想不滑坡，困难总比办法多！咱们先回营地慢慢商量。”

郎先生也说道：“是啊是啊，这天儿不早了，赶着中午该吃饭了！先吃饭，吃饭！”

说着，二人赶紧牵着乔银往回走。

边走，乔银还不时地回头望着那棵大虹杉，直到它消失在视野之外。

……

“下一过？号！……下一过？蒿！……”

林业区的营地上，范师傅正给大伙儿打着饭。

看见是乔银，他忍不住问道：“怎么了乔大妹子，有心事啊？”

“是啊。”

乔银打了饭，依然扭着脑袋望向远处。森林里那株冒顶的树冠，正是那棵大虹杉。

“小银……”

看见乔银坐在一棵木桩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饭，小宁多少有些心疼。

可惜她也没办法帮到乔银。

这时郎先生端着碗，在旁边蹲了下来。

“乔都统，你心急也没用！就算现在能把这棵虹杉砍下来，船也修不好。”

他的话，让乔银散乱的思绪慢慢又集中了起来：“为什么？您是说……”

抬起眼睛，他见郎先生用筷子指了指营地边的木材。

“你忘啦，刚砍下来的木头是不能马上打造的，通常要荫放十到二十年！那株虹杉如此巨大，少说得要三四十年之后才能派上用场，除非……”

“是啊，我怎么把这么常识的东西给忘了？”

再次愣了一下神，乔银长长的舒了口气，随后有些自嘲的笑了起来。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过于心急，反而会迷了心窍。

突然间，他似乎从恍惚中渐渐恢复了过来，碗里的饭菜也开始有味道了，香气扑鼻。

于是乔银开始大口的扒着饭。

看了眼郎先生神秘的笑容，便又问道：“对了，您刚才说除非……除非什么？”

郎先生也扒了口饭，嘿嘿笑道：“除非，有渡过雷劫的鬼仙真人，以纯阳之力温润这些木材！若得如此，它们就能马上使用，比单纯荫放几十年都要好……”

“果真？”

听了这话，乔银又不淡定了。他甚至怀疑这个郎先生是不是故意在整自己。

“您的话能不能一次说完？”

“我就是那么一说，咱上哪儿去找雷劫鬼仙？……”

“我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