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我不是秦琅

谢周秦的书房比他办公室的布置还要精致很多。

和暴发户那种附庸风雅的奢侈不同，谢周秦的品味体现在无数细节上。

书桌一头的紫砂壶养得油光锃亮，尽管茶汤颜色已淡，香气却依旧不俗，连带着谢周秦手里卷着的旧书都沾了点青涩的气息。

顾希越默不作声地瞅着他。

“大晚上的还喝茶？”

“睡不着，看会书。”

谢周秦将手腕上的沉香串摘下放到书柜右侧的格子里，一边转身从它另一头的茶罐里挑挑拣拣。

“一起喝点？”

“我不喝。”顾希越四仰八叉地往书桌对面的沙发上一躺，“不过你可以泡，我喜欢闻味道。”

谢周秦的手慢慢顿住，“你的爱好还挺特殊。”

沙发上的顾希越背着身体，并没有注意到谢周秦此时看他的眼神格外的柔和。

“以前有个人也和你一样喜欢喝茶。我虽然喝不惯，可久而久之耳濡目染，什么茶经过我的鼻子一闻我就能知道它是好是坏。”

顾希越突然扭过头指了指谢周秦的茶壶，“今年苏州的碧螺春倒是不如去年的好，香气淡，入口涩，不过你这一茬已经算是顶尖了。”

谢周秦嘴角微抿。

“看来腾蛇不需要警犬，有顾队就够了。”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阴阳怪气了？”

“近墨者黑。”

顶灯的光照在谢周秦的脸上遮住了他的眉宇，可嘴角扬起的一抹笑意还是被悄悄别过头的顾希越注意到了。

“你刚刚吃饭的时候怎么这么安静？”

“想案子，心里烦。”

或许是昏暗的灯光和幽香的茶汤能够安抚人的神经。

适才的疲惫和精神的紧绷渐渐消失不见。

柔软的沙发贴合着他的身子，像是一个无比温暖的怀抱，一下子就让顾希越沉溺其中，醉到无法自拔。

“有心事？”

“怎么，想看我笑话啊。”

顾希越故作轻松地动了动四肢。

“那倒没有，只是看你突然心情不好，还以为我又惹到了你。”谢周秦将泡好的第二开茶凉在一旁，“案子遇到问题了？”

顾希越不动声色地转过头见脸埋在缝隙里。

“算是吧。”

“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

“和你说有什么用，你又不会破案。”

顾希越语气恹恹的，像是在回答谢周秦，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过你能有这份心我就谢谢了，让冷溪知道我半夜跑你书房来喝茶的烧壶开水把我烫死。”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像……”

顾希越忽然顿住。

“像谁？”

谢周秦微微偏头，似乎还在等着顾希越的解释。

“没谁。”

顾希越别过头强行将话题拧了过去。

谢周秦微微垂头。

“你和冷溪关系很好？”

顾希越扭过头，“比你和小何，有过之无不及。”

“我和小何未必是你想的那样。”

“那我和冷溪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顾希越顺嘴一答，说完才觉得这话有歧义。

谢周秦神色一如既往的淡定，“那是什么样？势均力敌的竹马青梅还是志同道合的生死搭档？”

顾希越耳朵莫名一热，“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酸溜溜的。”

谢周秦继续在一旁安静泡茶。

“我们虽然认识得不久，可好歹也算出生入死过，可我在顾队这里好像连朋友也不是。”

一向牙尖嘴利的顾希越此时却听不明白谢周秦的话。

“你什么意思？”

谢周秦将手里的茶壶往桌上一放。

清脆的响声像是磕在了顾希越的伤口处，让他莫名觉得牙根一酸。

“顾希越。”

“嗯？”

“我不是秦琅。”

五个字简短有力。

却不亚于一盆冷水从头浇下。

谢周秦看着顾希越错愕的样子叹了口气。

“——对不起，没经过你同意私下找人查了秦队长的事。关于这一切，我很抱歉。”

顾希越此时说不出话来。

他只觉得脸颊发烫，喉咙发紧。

失望，难堪，沮丧排山倒海般袭来，冲得他鼻子眼睛都酸胀不已，只能直勾勾地望着谢周秦。

“我虽然是谢家的私生子，但出生记录，生活经历都有迹可循。我和你师父秦琅虽然相貌有几分相似，但是性格，习惯都不尽相同……”

“够了。”

顾希越没想到这些话会是从谢周秦嘴里这样突兀地说出来。

成年人在另一个人身上找一个死人的影子，这种行为看上去不仅可笑而且幼稚。

顾希越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可笑。

只不过但凡事情有一丝可能，他都想抱着这个不存在的希望给自己空虚的精神一点安慰。

“抱歉。”

谢周秦来来回的道歉比火辣辣的耳光更让顾希越无地自容。

顾希越机械地从沙发上坐起，叉着腿绷着身子背着身坐着。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

“你对我的态度时好时坏阴晴不定，我就算再迟钝也会发现异常。”

有理有据的推断连顾希越都觉得毫无破绽。

顾希越不死心似的又追问了一句。

“你真的不是他？”

谢周秦认真道：“不是。”

心里希望的火苗终于随着谢周秦不假思索的回答而一点点熄灭。

顾希越缓缓从沙发上坐起，将谢周秦盖在自己身上的小毯子放回了桌上。

“——谢周秦，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在骗我，那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你不觉得说这样的话对我很残忍吗？”谢周秦似乎动了怒，“如果没有秦琅，我对你来说是不是就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难道我对你来说不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谢周秦一愣。

顾希越嗤笑了一声。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和我装什么。你知道我是因为秦琅才接近你，所以你也就将计就计好和腾蛇攀上关系。是啊，谢氏当然看不上一个小小的刑侦队，可几句话就能攀上用上的关系又有谁会嫌多？谢董这么喜欢交真朋友倒显得我顾希越小肚鸡肠浑身坏主意。”

谢周秦脸色变了。

“你和秦琅说话也这么夹枪带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