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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六年。
“阿折,今日是年夜,我温了几壶桃花酿,便请师叔他们一同来尝尝吧。”顾长溪一身清肃白衣,披着纯白的鹤氅,手中提着几壶桃花酿。
谢折一身张扬的红衣,听到楚昔凝身子不由微怔,想起了那道青影,眼中也不由带上了落寞,“师叔是师尊最重要的人,我们是该孝敬。”
“只是……师叔他……”谢折闪过一丝痛色,他们这些年是一步步看着楚昔凝消瘦下去的。
六年已过,他们都有了活下去,好好活下去的寄托,可只有师叔……师尊死后,他的无边岁月都变得漫长而折磨。
“彧衡尊者会想办法的。”顾长溪将那几壶桃花酿放在竹亭中,薄雪落在竹轩外。顾长溪搓了搓手,在旁升起炭火。
谢折也忙着来添柴,递过来一个汤婆子塞进顾长溪的手中,“天气越发冷了,九洲的灵气也逐渐消散了,再不比过去修灵的身体,云迢要多注意。”
“夫人不是要带着阿赐来吗跨年吗,怎么还不见人影呢?”顾长溪感受到手中的暖意,清华的眉眼染上几分笑意,“她说要亲自下厨的。”
“寸翎亲手做的,那也只有阿弟才吃得上啊。”百里眠迟一身宽厚的鹤氅撑着伞与阮珠一同从远处走来,竹枝被大雪压低,白雪霎霎地落在两人的青丝上。
阮珠搓了搓手,连跑带跳的从伞中钻出来,进了竹亭之中,摊开嫩白纤细的五指便烤起了火,“嘶……好冷的,长溪你们是不知道,我和君上要出宫,那张丞相是一直拦着呢,说什么‘哎呀!君上万万不可啊!您和君后都是龙尊凤体,要是出了什么事,老臣可担待不起啊!’唉,是这样的,我和君上可是偷偷溜出来的!”
阮珠绘声绘色地比划着,头上繁重奢贵的珠钗也压不住那股灵动可爱。
顾长溪两人见此都不由微微弯唇,“大师兄如今是九洲之主,自然是贵重着,不能出什么意外。”
“哎呀——来都来了,师兄你们还害起羞了。”
四人只闻声看去,便见余衡拉着几人,排排而来。
谢折微微挑眉,“这彧衡尊者是把七诀宗都请来了?”
“跨年嘛,总要热闹些。”余衡笑一笑。
楚昔凝被余衡拉着去烤起了火,他眸色平静清寂,已不复曾经的痛苦,只是飘渺而空洞,“跨年……几千年了,也珍惜不来这年夜。”
“哎呀,师兄你这是说什么丧气话呢,我们有岁岁年,可以等到那个想等到的人。”余衡一展折扇,“是吧?”
“没错,我们所有人都是这般想的,昔凝又何故一次次困囿自己呢?”容澈微微叹了口气。
楚昔凝微微低眉,掩下眸中的复杂,后扯唇一笑,“是啊……会回来的,千年都能等得,便是无尽岁月我又何惧。”
“师叔,喝一杯?”谢折递来一杯温热的桃花酿给楚昔凝。
楚昔凝看了一眼后便仰头喝下了。
“好香的酒气!”百里煦寒手中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携着许寸翎步步而来,“这天气是越发冷了。”
“哇……阿赐又可爱了呢,来……姐姐抱抱。”虞漾伸出手上前抱过那孩子,喜爱得紧,“哈哈,长大了不少。”
“乱了辈分了。”余衡微微挑眉。
许寸翎见此也是一笑,“哪有乱不乱的,漂亮的都是姐姐。阿赐被抱是挑人的,换一个人他还不许呢。”
“嗯?”余衡闻言,上手要抱独孤天赐,“我来试试。”
“哇……”
他的手刚触上,独孤天赐便哇啊啊的哭起来。
“好了,错了错了……”余衡赶紧放开手,“这小子好色呀。”
“说什么呢。”容澈眉眼微肃看了余衡一眼。
众人见此也是一笑,顾长溪给他们都倒了一杯桃花酿,便顺着游廊带他们去了室内,“夫人要亲自下厨,这不……食材都备好了。”
“听说夫人手艺非常好啊,那我可不能错过了。”
“这寒冬,吃些火锅最好不过了。”许寸翎闻言一笑,“大家吃了,就变暖冬了。”
“就是可惜沉微灵主祂们来不了,否则也算是齐乐了。”
“今日大家都能坐在这,那便是齐乐。”余衡话落,将手中的桃花酿倒向雪地之中。
漫漫的黑夜骤然升起了烟火,将黑夜渲染得无尽璀璨,众人仰头看去,忽然千盏长明灯也从天中升起。
“愿这盛世永恒……”许寸翎看着那片长明灯,清幽的眸中复杂涟漪,“敬您们。”
话落,众人也将手中的桃花酿倒在了雪地之中,雪中开始氤氲起一片醉人的酒香,让人沉沦在这宁静夜色之中。
众人进了充盈暖气的室内,等了半个时辰,热喷喷的火锅便冒着白烟,咕噜噜的煮开了食材。
“好香……寸翎手艺果真是好。”阮珠先吃为敬。
“喜欢便多吃点。”
“这么些年了,大家也压抑太久了,难得一聚,今日便暂放心结,今朝把酒今朝醉。”
百里煦寒看着空缺了两人的位置,冷寒的眸微怔,“可惜……二师兄做游医这么多年了,还是不肯再回这片故地。”
“师兄回来了的。”谢折微微弯唇,“那千盏长明灯是我和他一起做的。”
“二师兄将那件事怪在自己身上,也折磨了自己许多年了。”顾长溪闻言微微一叹,“奉神山还没有修好,他便年年都要去,年年忏悔。”
“好啦,要冷了,再不吃便冷啦。”阮珠将碗中的土豆片夹给百里眠迟,“别想太多了。”
“珠珠说的对,大家快趁热吃。”许寸翎闻言也是道:“阿赐也饿了,但是这火锅太辣,不能吃哦。”
许寸翎抱着独孤天赐哄起来。
一曲晚宴在桃花酿与火锅的香气中结束。
阮珠搀扶着喝得有几分醉醺醺的百里眠迟,招了招手,“好了,不送了!宫中的马车来了。”
阮珠吃力地将百里眠迟架上马车,抬手捏在了他的面庞上,气呼呼道:“呼……君上……眠迟!你知不知道自己很重啊!”
“嗯……”男子低沉如玉的嗓音缓缓流泻,入鬓的长眉却紧紧蹙着,忽然抬手把住了阮珠的手腕,容色痛苦,“师……师尊……不要……”
“我……”阮珠看着痛苦不堪的人,不动,沉吟了良久,眉眼渐渐红了,“我不走的。”
她明知道的……他心中永远只有池离姐姐,只有……他师尊一人。
六年了,大臣们都说无后为大,可他们并未同房又如何来的后呢?
阮珠看着百里眠迟腰间的那块玉,九品玉,自从她遇他起始,他便看得比性命还重要,本以为是为了解七步遥,但其实……只是因为那是她送的罢了。
阮珠看了一眼,便撇过头去擦了擦眼眶中的泪水。
她知道,她什么都比不过池离姐姐。可是,还是好难过的。
……
“师父,那千灯好漂亮啊。”
风瑶从林后走出来,一身红斗篷,双眸灵动有神,仰头看着烟火不断的夜空,搓了搓手,“就是有点冷。”
“师父,你都在这站了这么久了,是在等什么人吗?”
“等一个……很久才会回来的人。”沈兰溪淡漠的凤眸中映射着烟火的绚烂与消逝。
“跨年夜不都是跟家人一起吗,风瑶已没有家了,师父呢?——师父也一个人吗?”
沈兰溪想到清皖峰,脸色苍白起来,他微微扯唇,过去的记忆如同一把利刃刺得他痛到极致,
“此后师尊何往,兰溪何归。”
“此世上,短暂的避风港很多,可惜无人能一辈子不离弃。”
“只要兰溪一辈子不离弃师尊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