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叶就知道,这样笨拙的方法,迟早是藏不住的,索性豁出去了,只管从床下钻了出来。
萧睿见状,丝毫没有感到惊讶,只有失望之色:“阿娇,你这是做什么?”
这时,听到萧睿声音的几个下人都围到了门外。
桃叶向来脾气不好,更何况几乎失眠了一夜,她脸色也很难看,实在不吐不快:“母亲这个时候火急火燎地找我,无非是担心陈公子的迎亲队伍还没到,公主的花轿却先到了,得赶紧想办法把我藏起来或者撵出去,以免冲撞公主。我自己先藏起来,不是正合了您的意吗?”
“你……”萧睿被这番话堵得脸色铁青,看着桃叶趾高气昂的模样,也觉得忍无可忍:“我真没想到,你平日那般孝顺,即便心里有气也至少顾全大局,而今日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既然你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算仁至义尽……”
桃叶皱了皱眉,猜想:这是打算撕破脸了吗?
只见萧睿脸色一沉,昨日那愧疚的眼神、客套的语气骤然消失,五内积攒的宿怨一触即发:“不管陈家的迎亲队伍是走在路上、还是没有出发,我命令你现在立刻给我去陈家!”
桃叶翻了白眼,似笑非笑:“我要是不去呢?”
“那我就让人送你去!”萧睿转身就要叫人。
桃叶随即抽出头上的发簪,抵住自己颈下:“你敢硬来,我就让你喜事办不了,等着办丧事吧!”
两人的强势姿态不相上下,四目互瞪,就这么僵局了。
玉儿抱住桃叶的腰,惊吓的叫着:“娘……”
“大奶奶来了!”外面有人喊。
周云娘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跑进来,跑到萧睿身旁:“母亲,刚刚守门的人来报,公主的花轿眼见就要到了!”
萧睿还没来得及反应,周云娘紧接着又说:“还有,陈家的迎亲队伍也马上就到!”
萧睿听着有点不对劲,忙问:“估摸着哪个先到?”
“公主花轿从东边来,陈家队伍从西边来,看着差不远。底下的人问,若是一起到了,该让哪个先进来呢?”周云娘满面愁容。
萧睿更是一筹莫展。
周云娘继续叨叨着:“若是让陈家先进来,岂不辱没公主的身份?若是让公主先进来,万一撞见……”
周云娘没敢把话说完,所有人的目光却都悄悄投向桃叶。
桃叶感觉到,自己又成为焦点人物了,似乎有点得意,也似乎有点不自在,不自觉走了神,不防备萧睿从一旁突然抓住了她的两只胳膊,敏捷地扭到背后。
桃叶动弹不得,手上的簪子也掉了,她默默震惊:这王家的当家主母原来是个练家子!
萧睿终于拿定主意:“陈家的迎亲队伍不必进来,就在门外等待接亲即可。你们速给满姑娘换喜服,立刻从后门送出去!另外让人通知陈公子,拐到后门去接人!”
玉儿还贴在桃叶身上,听见这话,使劲地用手拍打在萧睿身上:“我讨厌祖母,你是坏人!坏人!”
周云娘向跟着的丫鬟们使眼色,两三个丫鬟便来拉玉儿,玉儿哭喊着“娘”就被硬生生拖走了。
“玉儿!”桃叶呼唤了一声,她看着玉儿那张落泪的小脸,心酸极了。
桃叶瞪着萧睿,在心里默默宣告:「你有本事就控制我一辈子,不然迟早叫你好看!」
虽然萧睿已经尽可能快速解决后院问题,但终究还是耽误了不少时间。
在司徒府的前院,前来贺喜的宾客已经齐聚一堂,由王家的大公子王敦主持招待着;而在司徒府大门外,两拨穿喜服的人都已到达。
司姚公主的花轿队伍从东边来,最前面是王家的三公子王敖,因代为迎亲骑马带队。
王敖受母亲萧睿嘱托,在接到司姚公主后行进得很慢,以尽可能为家里处理满堂娇之事争取时间。
但陈济从天不亮开始,就派了马达盯着王敖,王敖走得有多慢,陈济也就走得有多慢,直到两支队伍都走到王家所在的这条街,正好一东一西的迎面相对。
王敖迎头看见陈济带队从西边来,感到事情不妙,不得不停止了行进。
这么一停,整个队列都停在了街上,连同司姚公主的花轿。
司姚感觉到了花轿停滞不前,心中有些纳闷,但作为新娘子应有的矜持,她只好在花轿内静静等待。
陈济看到王敖停住,暗自一笑,他猜,公主不太可能知道满堂娇又回到王家的事,而王家为满堂娇说媒再嫁这个歪主意,更应该是瞒着公主的,公主此刻肯定不知道对面还另有一支迎亲队伍。
想到这儿,陈济下了马,向东走过王家的大门,走过王敖的马,走向公主的花轿。
王敖已经猜出陈济不怀好意,忙下了马,但不敢吱声,唯恐公主听到,他只是用胳膊拦住陈济的身子、以及警告般的眼神瞪着陈济。
在陈济眼里,王敖不过是个毛孩子,他先是对王敖龇牙嘿嘿一笑,然后向后高声喊:“新郎来了,新娘请下轿!”
这声高喊,吸引了不少过往的路人,连同那些来得较晚的宾客,也都不着急进府了,都停步在街上观望。
司姚在花轿内听到这声,当真以为是王敬病体又能下床,所以亲自前来迎接了,她慌忙站起,探头往花轿外看。
陪在花轿旁边的如春、如夏、如秋、如冬四个丫鬟,先是看见陈济走来,又见司姚探头,也感到一头雾水,纷纷向司姚报告:“公主,不是王公子,是陈公子!”
司姚看见是陈济穿着新郎服,吃了一惊,以为这里面必然是出了差错。她更加慌张,走出花轿,向陈济吼道:“怎么会是你?你把王公子弄到哪里去了?”
王敖意识到了这里的误会,不得不赶过去向司姚解释:“公主,今日我家双喜临门,陈公子是来迎娶我姐姐的,我二哥确实是病了,在府内等候公主……”
司姚不待王敖说完,就反驳起来:“胡说!王家几时有女儿?你休要唬我!”
有个王家的下人匆匆从内跑出,到陈济身边低声告知:“请陈公子转到那边去迎接满姑娘。”
陈济看了一眼下人指的方向,故意扯着嗓子问:“怎么?接亲不走前门,改走后门了?”
司姚听到,更加糊涂:“什么后门?谁说往后门接亲呢?”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下人不得不报入府内,到礼堂告知主母萧睿:“公主下轿了,外头一团乱!”
王敦、周云娘夫妇听到,都十分不解:“不是跟公主说过二弟在里面接花轿吗?她怎么会在外面下来了呢?”
下人道:“都是陈公子误导的!他不去后门接人,反而在前门胡闹!”
王敦摇头叹气,指责起周云娘来:“我早就说过,那陈济人品不行,你不劝着母亲,反而一起去说什么亲?”
周云娘没敢作声,萧睿解释道:“我是想着,阿娇在我们家八年了,总该好聚好散……”
王敦懒得听萧睿说完,就走出们外去看情况。
萧睿、周云娘婆媳见状,也只好跟了出去。
宾客们虽没听清三人言语,也觉察出有情况,不少好奇者都一起跟出门来。
他们出来,只见公主已经气得面红耳赤,陈济正得意洋洋地发言:“你我实在有缘,头一次成亲是同年同月同日,第二次成亲又是同年同月同日!”
王敦厉声喝止:“姓陈的,天底下怎会有你这种厚颜无耻之徒?”
陈济就满脸坏笑地看着王敦:“若不是你娘和你老婆屈尊请我来,我哪有功夫到你门前厚颜无耻呢?”
王敦看不起陈济,也不愿与陈济多做争辩,手指前方,再次发威:“你走不走?你赶紧给我走!”
“走!我当然要走!可我是来接亲的,没接到人怎么走?总不能随便扯一个穿喜服的女人就走吧?”陈济依旧笑容满面,说罢还随即瞟一眼凤冠霞帔的司姚。
“你……我要杀了你……”司姚怒火万丈,简直想要上前掐陈济,被丫鬟们拉住。
萧睿急忙吩咐人,即刻把穿喜服的桃叶从后门带到前门,推到陈济面前,强压住怒气问:“陈公子现在可以走了吗?”
“多谢岳母大人!”陈济向萧睿一拜,又转身问桃叶:“娘子可还有什么话交待娘家人?”
桃叶听出陈济的暗示,立刻自扯下盖头,向司姚喊道:“公主,有件要紧的事,王敬屁股上有道伤疤还没痊愈呢!可劳烦公主过门后日日为他清洗,千万可别忘了!”
司姚气急败坏的吼着:“你给我闭嘴!”
陈济故作惊奇的看着桃叶,高声感叹:“真是巧啊,公主身上那个位置也正好有胎记,如此看来,公主和王驸马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在场的所有宾客、来往路人,无不惊骇,只是不敢当面笑出来。
萧睿、周云娘等都捏着一把冷汗。
王敦气得额头冒汗,指着陈济和桃叶破口大骂:“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都赶快给我滚!”
桃叶挽住陈济的胳膊,满面春风地笑道:“夫君,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谅解我娘家人的粗鲁才好!”
“那是自然,他们给我换了个知书达礼的娘子,我感激还来不及呢!”陈济也同样笑意盈盈。
“夫君……”桃叶的发音更加亲昵。
“娘子……”陈济的目光更加柔情。
两人眉目传情,携手同归,共骑一匹马,总算离开王家远去了。
司姚瞪着远去的陈济和桃叶,一时间竟拿他们无可奈何,气呼呼地回到花轿中。
王敖见状,复又上马,引着队伍进了王家大门。
萧睿望着陈家人离开的方向,自言自语:“阿娇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一旁的周云娘亦附和感叹:“是啊!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