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柳繁华巷,歌舞升平中。
桃叶又回到了齐国的都城建康,那个她初到古代所见识的地方。
她从高空中俯望,街市上的行人熙熙攘攘,到处都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与那个走数十里都未必能看见一个人的永昌,简直是天壤之别!
她好不容易寻了一处无人的空地,慢慢降落到地面,然后循着记忆向司徒王家走去。
王逸所写书信,是要她转交长子王敦或三子王敖。
但桃叶知道,王敦是不怎么待见她的,若是见了面,恐怕等不到说明来意就会出幺蛾子,如今司徒府里唯一欢迎她的人,大约也只有王敖了。
她觉得,大白天贸然进入王家不大合适,于是她徘徊在王家附近,候着王敖出门。
她合计着,若是等到天黑都不见王敖出门,她便只能故技重施,翻墙进去了……
这日还算运气好,等了不是很久,她看见王敖走出了门。
王敖竟比先时长高了不少,模样也成熟沉稳许多,但桃叶还是一眼就识别出了那是王敖。
“三弟!”桃叶立在墙角,笑着向王敖招手。
“桃叶姐姐?”王敖一阵欣喜,他的声音比先时变粗了不少,快步走到桃叶面前:“你怎么在这儿?”
桃叶从包袱中取出王逸的书信,交于王敖。
王敖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忙收了起来,又抬头看桃叶:“你还好吗?你是不是给我二哥生了个儿子?”
“哪有……”桃叶顿时红了脸,竟不知如何解释她和王敬的关系。
她拈着衣裙,在王敖面前转了个圈,秀出她的小蛮腰:“你看我,像生过孩子的人吗?”
王敖看着桃叶转圈、扭腰的样子,忍俊不禁:“你若能跳舞,必是极好的!”
“啊?”桃叶愣了一下,没太明白王敖的意思。
王敖看着桃叶迷茫的小脸,忍不住笑得更多:“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吧!”
“什么地方?”
“梅香榭。”
没等桃叶答复去或不去,她已经被王敖拽着胳膊走在路上了。
桃叶虽没弄清楚那「梅香榭」是什么去处,但听着名字,多半是个娱乐场所。
她忙端出长姐如母般的姿态,一本正经地训诫王敖:“小屁孩!我们正事还没办呢!怎么好先跑出来玩?”
王敖挽住桃叶的胳膊,好似陪笑一般:“我的好姐姐,咱们的「正事」可是丧事!对外一说爹死了,我们再出来玩,还合适吗?”
桃叶好像觉得这话还挺在理的。
“你赶了多日的路,也该给自己放一天假,不然,我可要心疼你了!”王敖一副为桃叶考虑的模样。
桃叶于是被顺利带偏,两人一同奔到闹市中。
那是建康最为繁华的街道之一,许久都没有逛过街的桃叶,几乎快要忘了逛街是什么滋味。
眼前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新鲜有趣:她看到珠宝店的玉器首饰琳琅满目,件件璀璨精致;她闻到糕点铺香气弥漫,刚出锅的甜点瞧着十分诱人;还有路边捏糖人的能工巧匠,每一个糖人都栩栩如生。
不大一会儿,桃叶已经左手甜点、右手糖人,腰间还挂着一个精致的香包。
王敖一直跟在桃叶身后付钱,他虽两手空空,倒看起来比桃叶还开心。
梅香榭就在这街市上,是整条街中最人声鼎沸的地方,人多得连大门都快要给堵住了。
王敖和桃叶好不容易挤进门去,才发现里面左右两侧其实还有很多桌椅闲置着,只是宾客们大多都聚集在正中间舞台边上,试图去扯台上舞女的衣裙。
台上只有一个舞女,远望去纤细袅娜、千娇百媚;台下的客人尽是男子,年纪参差不齐,都高呼着:“雪依姑娘,往这边来!”
那雪依姑娘在台上舞动,时而往左、时而往右,挑逗般将衣袖拂过围观的男客们,尽显风流妩媚之态。
底下那一起好色之徒就跟着往左、往右摆动,玩得忘乎所以。
桃叶也只管踮脚往台上看,也看得两眼放光!
“她长得还没你好看呢,还能把你给看住了?”王敖拍了拍桃叶肩膀,投来鄙夷之笑。
桃叶却仍然收不住眼睛:“你看她那镯子是翡翠的!耳坠是玛瑙的!头上那簪子绝对是纯金!裙子上还绣了好多珍珠,连镶边都是金丝线!”
“原来你是在看那些?”王敖眼中的鄙夷渐变成了惊讶,他上下打量了桃叶几眼,果然一件首饰也无,衣服也特质朴:“不知是那偏远之乡太穷苦?还是我二哥苛待了你?”
提到「二哥」,桃叶不由得冷笑一声,蹲坐在了旁近的板凳上,笑得有气无力:“他哪有功夫「苛待」我?他整日一门心思想的只有两件事,一件是怎么治好他女儿脸上的伤,另一件是怎么让她女儿过得快乐!我每天都穿了什么,他压根就看不见!”
王敖闻出了一股子醋劲儿,不禁低头浅笑,哼咛着:“你若是什么都没穿,他自然就看得见了……”
桃叶没听清,忙追问:“你说什么?”
王敖赶紧改口:“我叫你继续说,我正想听听呢!”
桃叶一看王敖有兴趣听,巴不得吐槽更多:“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是真穷!别说买来好的丝线布料了,连吃都艰难!每次跑到大老远去赶集,买来的东西也就勉强糊口,偶尔好不容易买来一点点肉,都给他那个宝贝女儿吃了!他整日觉得女儿吃得不好,他有注意我连吃了四年的素吗?我都快要变成和尚了!”
王敖又不禁发笑,低声哼咛一句:“你吃素也该叫尼姑,什么和尚?”
桃叶又没听清,顿时一脸不满:“你别老唧唧歪歪的行不?这里这么吵,我怎么听得见?”
王敖笑道:“你明知我二哥对二嫂的感情,他刚得知二嫂不在的时候,伤心得差点没把自己的命搭上!玉儿是二嫂留下的唯一骨血,却被公主弄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二哥心里肯定比自己死了都难受,偏疼一些也是难免的。”
“他是你的亲哥哥,你当然帮他说话!”桃叶翻了个白眼,连王敖也懒得搭理。
王敖忙挽住桃叶的胳膊,笑嘻嘻劝和道:“好姐姐,我哪有帮他说话?我是想开导你而已!你想想看,他只是心疼自己的女儿,又不是看上了别的女人,你也犯不着生气。玉儿现在等同于是个残了的孩子,年纪尚小,且没了娘,而你是个正常人,他如果在你俩之间偏向你,恐怕旁人也看不过去啊!”
“我可以接受他偏爱女儿比我多,可他也不能因为怕女儿生气,就……”吐槽到这儿,桃叶有点不好意思往下说。
王敖正听得饶有兴致:“怎么不说了?他做了什么让你那么生气?”
桃叶心里憋闷,只觉得不吐不快,只好放低了音量:“四年前,你爹做主,让我俩拜了堂。可因为怕玉儿难过,我俩这四年……一直各住各的……”
“啊?”王敖瞪大了眼睛,唏嘘不已:“你俩都成亲了,他却四年都没碰过你一次?”
桃叶低下了头,不知道怎么继续这个话题。
王敖陷入了某种臆想之中,凑近桃叶,啧啧称叹:“他怎么那么能把持得住?”
桃叶的脸越发红得发烫,有些后悔说这些,干脆把脸转到了一旁,不去看王敖。
王敖却如同走火入魔一般,更加无厘头地胡乱揣测起来:“他……他会不会是因为二嫂过世之后,伤心过度……然后……那方面就不行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正经一点行不行?”桃叶气急败坏,说话之间猛地推了王敖一把。
谁知那板凳有点歪,王敖又处于漫不经心之中,一下子往后摔倒,板凳和人一起摔了个四仰八叉。
这响声惊动得那些正看舞女的客人们、连同台上跳舞的雪依,都一齐看过来。
桃叶感到一阵尴尬,忙上前扶起板凳,又去扶王敖。
“你力气可真大……人家连个玩笑都不敢开了!”王敖只觉得腰疼,好不容易才慢慢站起。
“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桃叶撇撇嘴,又扶着王敖坐回原位。
台上的舞女雪依复又起舞,看客们的注意力却没那么集中了,时不时地瞟向桃叶这边。
王敖见色狼如此多,就打算带桃叶离开,却忽见一队官兵从外面冲进来。
桃叶看见官兵,也吓了一跳。
“低头,别让他们注意到你。”王敖匆匆向桃叶低声耳语。
桃叶没太明白,只是忙低下头,却又耐不住好奇心,悄悄偷看,只见那群官兵之中夹着一个身着官府的官员,乃是陈济的兄长陈熙。
陈熙一声令下:“上楼搜所有包间。”
官兵们于是冲上了楼。
舞台上的雪依姑娘一脸不悦,向陈熙发了话:“大司马要抓人,也得看看地方吧?我们这梅香榭也是你说闯就闯的?”
陈熙笑道:“事出紧急,还请姑娘替我向沈老板致歉,我抓了人,立刻就走,绝不损坏一草一木。”
不大一会儿,二楼所有包间中的客人及歌姬、舞姬都到楼道观望,只见官兵从其中一个包间带出一位少年郎,那少年朝左右大吼一声:“闪开!我自己会走!”
几个官兵都连忙闪到一边,恭谨给少年让路。
桃叶更加好奇,凑近王敖耳边低声问:“那少年是谁?你认识么?”
王敖微微笑,亦低声答:“是当今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