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济思索,如果「山贼」为假,多半就是陈熙的部下,因此只管隐在随行百姓中,等着队首的徐慕先发声。
徐慕扶住司修,和颜悦色地向面前这些山贼示好:“各位好汉,我们来自穷乡僻壤,虽然是去迎亲,可随身并没有多少财物,只有几箱送与新娘家的聘礼,愿尽数留下,还乞放我等过去。”
说罢,徐慕忙向身后抬行李的人招手,那些人就赶紧将行李箱子都放在地上。
为首的几个山贼听了,都走到几个行李箱子旁边,用长剑掀开箱子盖子,往里看,只见所谓聘礼不过是几样不怎么名贵的古玩字画、丝绸布匹等物。
“这么些人,就带这么点不值钱的破玩意儿?”山贼们都感到十分不满。
徐慕又笑着解释道:“我们属实是出身贫寒,身无长物。”
“少废话,皇亲国戚会是穷光蛋?要么留钱,要么留命!”一个山贼说着,就拔剑伸向新郎司修。
司修吓得呀呀大叫,整个瘫在了徐慕身上。
徐慕只好说:“各位好汉如果不信,尽管来搜身。”
另一个山贼对这拔剑的山贼说:“何必跟他啰嗦?就算身上没钱,绑了他,叫他老子或他岳丈来赎人,还能没有钱么?”
别的山贼都说好主意,于是都来绑人。
迎亲队伍中的百姓都在衣袖内藏了短刀,但因没有得到命令,一直没敢轻举妄动。
陈济见这些山贼只是要绑人,并没有杀戮之意,心中一时还未琢磨透,但他觉得,在对方还没有以真面目示人之前,他们也不该暴露实力,因此并不令自己人动武。
徐慕不得不扶着司修下了马,山贼们将两匹马牵走。
徐慕又陪笑着向山贼们说:“各位好汉,你们想要钱,绑了我和我家公子便是,别的人还得回去报信不是?不然谁来送钱呢?而且,你们一下子绑我们这么多人,只怕你们那寨子也住不下。”
山贼们相互商议:“说得也是,若是送钱人来得慢,绑这么些人回去,岂不还要拿自家口粮养活他们?”
徐慕笑道:“正是正是,我和公子跟你们走,就请放了别的人吧。”
山贼头子问:“只绑你们两个?”
徐慕点头微笑。
山贼头子又打量了徐慕和司修几眼:“听你这么说,我怎么觉得这新郎可能是个冒牌货,真正的王子在随从中呢?”
徐慕愣住了。
山贼头子阴森地笑,吩咐其他山贼:“随从中的女人和年长者可以放了去报信,余者全部压回去。”
陈济听到,忙向他身边的丫鬟方晴递了个眼色,他望着方晴在自己手心写了个「永」字,又摆手。
方晴略略点头,她已然会意,陈济是叫她被山贼释放后,知会大家千万不要去找永昌王。
很快,迎亲队伍中相对较为年轻的男子都被山贼绑了,其中包括司修、徐慕、陈济等人,都被同一条麻绳拴住了手腕。
“限你们七天之内,送来五万两银子,不然,你们的王子就只能死在山里了。”
山贼们给释放之人放下了话,就带着所有被绑之人、马匹、行李撤离了。
方晴遵陈济之命,带着剩余没有被绑的人,一起入城投奔王家来。
在天色将晚时,方晴等人到了司徒府大门外,请门人通报求见王敬。
由于来者人数太多,门人只请进门了方晴一人,来见王家的三位公子,方晴便向王家三兄弟讲了迎亲队伍遭劫之事。
王敬听了,乃问:“既是勒索钱财,方姑娘为何不将此事告知永昌王,而跑来告诉我呢?”
方晴如实告知:“临别之时,我家公子暗示我不可去找永昌王,可山贼要赎金,我们除了来向您求助,也别无他法。”
王敬大概捋了捋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觉得,山贼多半是孟氏或陈熙的人,陈济应该也猜到了这一点,才不让这些人去找永昌王,以免山贼中有人跟踪,摸到永昌王的驻扎之地。
“此事我已了然,但五万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且容我想想办法,就请方姑娘和永昌百姓先到客房中暂住一两日。”
王敬随即叫来一个下人,吩咐带方晴等去客房。
屋内只剩了王氏三兄弟和周云娘四人。
王敖站在窗户内向外看,见方晴走远,忙回头问王敬:“二哥,你不会当真要筹五万两去赎女婿吧?我们家可没那么多钱,除非你去跟公主借!”
王敬没有搭理王敖。
王敦问:“二弟究竟什么打算?”
王敬沉默了一会儿,冷冷一笑:“你们真当他是我的女婿?”
王敦、王敖互视一眼,王敦似乎明白了王敬的用意:“你压根就没打算把玉儿嫁给他?”
“你们明知,这门亲事不过是一计。而且……”王敬停顿了一下,放低声音:“昨晚琼琚已从永昌返回,确定我们的父亲已经不在永昌,我们也不必再事事听从永昌王了。”
王敦点点头:“但是,王子奉旨迎亲,满城皆知。况且如今这么多人求助到我们家,总不好置之不理。”
王敬道:“他是我们家的女婿,但更是当今官家的堂兄弟。在建康地界上出了这么霸气的山贼,我们难道不该奏明两宫太后?我们何必自己费工夫?”
王敦虽认可王敬这个办法,但也感到许多不妥:“我总觉得,这山贼极有可能就是太皇太后命大司马安排的,我们若奏明,或许正好给了他们一个「派兵剿贼」的机会,如果「山贼」处死人质,建康就该兵戎相见了。”
王敬却摇头轻笑:“未必。他们若要杀王子,打劫那会儿就可以杀了,又何必把人抓回去绕圈子?他们难道不知王子死了,会给永昌王一个杀入京城的借口?他们劫持王子,不过是为了把永昌王给钓出来,或者摸一摸永昌兵马的底细。”
王敖看了看王敦,又看了看王敬,他听他们说话听得晕头转向:“什么意思?山贼怎么会是太皇太后的人?劫持王子跟摸清楚永昌的兵马又有什么关系?”
王敦看了王敖一眼,也懒得解释,仍对王敬说:“无论如何,用不了多久,这两方肯定是要闹起来的,不是明枪,也是暗箭,我们家夹在中间,势必腹背受敌。”
“所以,在入宫奏明此事之前,我们家没有官衔的人可以先行离京,走一个算一个。”说到这里,王敬便叫王敖:“三弟,你不是想到民间游历行医吗?明天你就动身,去魏国投奔我们的堂叔父王选。”
“啊?明天?”王敖更感到一头雾水。
王敬点头,再次强调:“对,明天。我会叫琼琚陪你一起,他功夫极好,可以一敌百,能保护你的安全。”
王敦又盘算道:“叫耿儿跟三弟一起走吧?就算是三弟的医徒。他是我唯一的儿子,也是父亲母亲唯一的孙子,他不能跟我们一起陷在这里。”
王敬点点头。
周云娘听到,忙问王敦:“那环儿呢?还有我的环儿呢!”
王敦答道:“一起走的人不能太多,不然容易引人注目,叫三弟和耿儿先走,那是为了保住我们家的一脉香烟。再说了,周太后先前有意选环儿为皇后,虽说此事没得到太皇太后允准,可环儿也是不能轻易离京的。”
周云娘听了这话,顿时满面怒色,二话不说,站起离开了屋子。
王敖站在窗户内向外看,见周云娘走远,冷笑道:“生这么大气?玉儿还不是因为身上悬着永昌王子的婚约,不也走不了么?果然是有娘的孩子有人疼!”
王敦看了王敖一眼,没有说话。
王敬虽看不清,也知道眼前是什么情况,因此训斥了王敖:“叫你带耿儿走,你就走,别整天编派这个、不满那个的,一家人哪有那么多计较?”
“就算走……我也得先找到桃叶,我得问问她愿不愿意……”王敖低下了头,没敢说下去。
王敬似乎并不在意,很自然地接了话:“那你就去找她,去问她,她在梅香榭。”
“啊?二哥已经找到她了?”王敖一脸惊愕,自母亲过世后,他再也没去过那些个烟花之地,并不知桃叶所在。
王敬没有正面回应王敖的问题,继续命令着:“限你今日把该问的都问完,明日一早,必须带耿儿离开。”
王敖没有反驳,心里只想着赶紧去找桃叶。
在兄弟们散会之后,他迫不及待来到梅香榭,梅香榭还是宾客满座,像往常一样热闹。
他跟那里的人打听,果然人人都知道桃叶,说是方才唱了半日的歌,上楼休息去了。
王敖就给了赏金,狂奔上楼,到桃叶门前一看,只见桃叶正在给琵琶调音。
“桃叶姐姐!”
桃叶抬头,见是王敖,也十分欣喜:“是三弟?”
王敖几步进了屋,到桃叶面前,鼓足勇气:“我……我有些问题要问你。”
桃叶见王敖那般紧张,忍不住笑了:“你个小屁孩,又有什么问题?”
“我……我……”话到嘴边,王敖又说不出口。
“你怎么了?”桃叶好奇地望着王敖。
王敖顿了顿嗓子,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这么久没见,我不该一见面就先说这个,可是……可是我明天就要动身去很远的地方了,这一去,也不知多久才回来,我必须在走之前把该说的话说出来。”
桃叶听得更加好奇:“明天去很远的地方?为什么呢?”
“因为永昌王的儿子被山贼劫持了。”
“嗯?”桃叶有点纳闷,她当然对于永昌王之子被劫感到惊讶,但她实在没想明白这跟王敖远行有什么关系。
王敖又认真地说:“我知道你没懂,其实我也没太懂,但我老早就不想在家呆了。我想去一个没人认得我的地方,做一个游医,你……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跟你走?”桃叶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王敖着急地脸都有些发红了,他的样子甚至是有些生气:“几年前你嫌我小,可现在我已经不小了,你不要总把我当小孩子行不行?”
桃叶一脸无奈,勉强压制了笑容:“好好好,不把你当孩子,那也肯定不行啊!我们不合适的。”
王敖噘着嘴,盯着桃叶,带着一股幽怨之意,问:“你是不是还在等我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