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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共有93桶,全部都是琥珀色橡木桶。”
“铁箍松动,近日来有开启过的迹象。”
随军法师一边清点着从河里起出的橡木桶,一边向李维汇报着情况。
“动手脚的人很专业。”
法师说着将一个橡木桶放倒,不出意料,黄色的河沙倾泻在地。
法师的手伸进桶里掏了掏,露出了底层黑褐色的颗粒。
法师指着黑褐色的颗粒,对李维解释道:
“河沙加上木炭颗粒干洗,很大程度减少了橡木桶原本保存的物品的残留。”
“加上河底污泥臭气的掩盖……”
“我们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检测橡木桶里原本装的是什么。”
说到这里,法师的脸色严肃又难看:
“我认为,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很可能有法师助力。”
“少爷,也许我们应该提醒厄德高阁下,事态已经升级了。”
法师的早期历史就是在火刑架上的受难史。
作为数量稀少、但单体战力上限颇高的「超凡者」,法师的存在先后遭到了普通群众、教会、贵族的三重迫害。
单体战力的天花板、龙族尚且被人类驱逐到了大陆一隅,法师们自然是不能幸免。
何况人类对付同类的方法远比驱逐异类更多。
如今能活在阳光下,“遵纪守法”是正统法师们的自觉。
对于这些参与不法行径的“同行”、“野法师”,法师们和各类法师协会深恶痛绝。
“我知道了,”李维点点头,转而吩咐一旁的信使,“去通知厄德高先生,谨防野法师。”
信使会意,领命而去。
李维接过火把,凑近桶身,示意从梅琳娜的庄园里紧急调拨的酿酒师傅上前:
“能看出这是哪个地方制作的琥珀色橡木桶吗?”
橡木作为大陆上珍贵的木材,耐磨损、抗渗透、可加工强度高。
最重要的是,橡木的7个树种,木材全部都是白色或者红色的。
“琥珀色的橡木桶”是维基亚独有的橡木加工工艺,因为成品橡木呈现琥珀色而得名。
作为高端木材的代名词,能够制作琥珀色橡木桶的地方屈指可数。
而琥珀色橡木桶最大的用途,就是用来盛装高品质的果酒。
“这位老爷,普瓦图的铅白橡木,质地最是细腻。”
“小的一摸就知道了。”
酿酒师傅说着将耳朵贴在了木桶上,左右敲了敲,随后掏出小刀在橡木桶上钻了一个小孔:
“老爷您看,铅白橡木的芯材像是铅块的纹理,这是它独一无二的特征。”
作为年过五旬的酿酒大师,老师傅展示了他之所以能安稳地活到这个岁数的才能。
“能看出它制作的年份吗?”
李维若有所思,追问道。
酿酒师傅面色为难,辩解道:
“一般这种酒桶的年份最多不超过十年。”
“但十年之后只要桶身不腐,不管是挪作它用还是继续装酒,都是没问题的。”
“只是酒水不再有橡木的香气而已。”
“单从工艺上,小的很难看出木桶的具体年份。”
李维示意无妨,安抚了这位师傅,便让他退下。
黑骑士凑到李维耳边,补充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少爷,葛朗台出身普瓦图,最初就是因为进献美酒得到格罗亚宠幸的。”
“普瓦图的橡木加工工坊,据说有他的股份。”
李维眼前一亮,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可惜葛朗台随着船队一同南下,眼下并不在李维身边。
李维看向亲王府所在的方位,有些怀疑这些东西就是来自亲王府。
这些标准的「夸尔」橡木大桶每一个的标准容升都在225升上下。
价格低廉的朗姆酒是不配用琥珀色的橡木桶盛装的。
不是高端果酒产区的甜水镇,有财力吃下这么多琥珀色橡木桶的,也就那么一两家了。
白马营的存在是一个意外,李维不相信幕后主使开了“上帝视角”。
那么这一招“狸猫换太子”,幕后主使肯定还有后续配套的计划。
“这城门封锁得好啊。”
不得不说,厄德高确实作出了冷血但正确的选择。
李维喃喃自语,开始设身处地想着自己要是幕后主使,要如何才能把这么多大木桶装的东西带出城去。
这些不会引起贵族们关注的“肮脏下贱的职业”,显然就是不错的突破口。
……
“城门是不可能长久关闭的。”
艾德·斯塔福特换了一身商人打扮,未卜先知地打开了手里的伞。
楼上的秽物紧接着劈头盖脸地砸在了雨伞上。
一名妇人喝骂一声,关紧了窗户。
艾德身旁的另一名商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肩,捂住鼻子,倒吸了一口凉气;脚下蹬的高跟鞋也加快了频率。
艾德满脸戏谑,耸了耸肩,对身旁的商人说道:
“城市就是这么脆弱的地方。”
“越是繁华的大城市,它的物资流转越是一刻不能停歇。”
“但真正承担一个城市的流通基础的,往往却是最容易被忽视的人群。”
商人龇牙咧嘴,暗生怒气,高跟在满是秽物的地上跺了跺:
“你管这些东西叫物资?”
“当然,”艾德·斯塔福特抬头看向霞光初显的天空,小声但坚定地说道,“这些可都是滋生瘟疫的土壤。”
有关“排污”与“瘟疫”、“黑死病”的关系,在漫长的历史里、付出了几千万人伤亡的代价之后,加洛林人终于吸取了血的教训。
作为一次突发的封城行动,厄德高·辛普森可以不在乎伤亡,但绝对不敢承担制造瘟疫的后果。
“你知道吗,在最基础的生存需求面前,城市远比乡村脆弱。”
艾德·斯塔福特轻笑道。
艾德·斯塔福特确实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在多年的实践中,他感觉自己已经隐隐约约地触摸到了“世界的真相”。
这点浅薄的认知就足以让他受益匪浅、无往不利。
“你他妈的就是个疯子!”
商人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
“感谢夸奖。”
艾德·斯塔福特摘下自己的圆礼帽,像模像样地做了个绅士礼。
“三天,最多三天,以甜水镇的现状,城门就要部分开放。”
“到时候,以你们商队的地位,要出去是很容易的事。”
“必要的检查,对于我们的货物来说不成问题。”
艾德·斯塔福特停下脚步。
“我就送到这里了,一路平安。”
不远处,梅林商会的旗帜在晨光中已经依稀可见。
脚踩高跟鞋的商人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下,转过身,看向笼罩在阴影里艾德·斯塔福特:
“我不觉得你做的都是对的。”
“但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对的。”
商人自嘲地笑了笑,又抿起嘴,声音干涩得像是刚刚从萨哈沙漠里逃难:
“至少那些码头劳力、那些采蜜工、那些马戏团的演员……他们是无辜……”
“顾拜旦。”
艾德·斯塔福特打断了商人,阴影中的他看不清表情,只有断断续续的话语随腥臊的晨风飘来:
“如果他们不能从贵族那里乞求来怜悯,那也别妄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保全。”
“他们能活多少年?三十或者四十?五十或者六十?”
“我们?什么时候被贵族抓到,什么时候上教会的火刑架。”
“如果他们真的无辜,加洛林就不会灭亡。”
艾德·斯塔福特的嗤笑声在静谧的清晨格外刺耳:
“无辜从来不是无知的等义词,从来不是。”
“没有对贵族挥刀的勇气,就不要想着对我们大放厥词。”
“我的刀剑也足够锋利。”
……
天刚破晓,军械库的骚乱逐渐平息。
在一阵猛打猛冲之后,占据部分库房的“叛军”消失在了夜色里。
他们的离去悄无声息,就像他们的到来无迹可寻。
如果说一开始厄德高只是想着推诿责任的话,现在的厄德高也已经意识到了,和自己交手的这帮人必然在甜水镇经营已久,且有内应。
越是苦心的谋划,背后的意图也就越大——任何组织的行动都要考虑成本和收益的问题。
厄德高对此头疼不已。
比起“叛军”看上了什么,厄德高更担心的是自己眼皮底下到底藏了什么足以让自己被定义为“玩忽职守”的秘密。
“谢尔弗的人现在在干什么?”
厄德高想起了不久前前来通报自己小心野法师的信使。
“大人,”副官上前一步,“他们谨守西城门,在逐步清理贫民窟的骚乱。”
“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举动。”
“甚至连邻近的几个片区都没有涉足。”
副官的脸上也满是意外。
在副官看来,从第一次见面开始,顶着世间最显赫的几个姓氏之一的李维·谢尔弗就对甜水镇的贫民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他向厄德高主官如实汇报了自己在城墙上的见闻。
出乎他意料地是,厄德高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之色。
“另外,”副官踌躇了一会儿,想起某些私下的请托,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城中的骚乱已经平定,关于城中禁闭……”
眼看厄德高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盯着自己,副官赶忙闭嘴,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耳光。
厄德高冷哼一声,虽然自己对亲王府的死活并不在意,但城里有些人也太过嚣张了些。
骚乱初定,这帮人不想着替自己排忧解难,第一时间就关心起了各自的财产损失,还妄图让自己出来背锅,这吃相终归是落了下乘。
最重要的是,这帮混蛋分明时刻注意着城内的状况,掌握了第一手的消息,却在骚乱中只顾自保,一兵一卒、一钱一粮都不肯为厄德高所用。
厄德高知道,自己这个副官也该换一换了。
两相对比之下,厄德高倒觉得门第相近的李维顺眼了许多。
“谢尔弗在城外的营垒还在收容难民吗?”
厄德高的思维转进得很快。
还不知大祸临头的副官顿了一顿,才跟上了厄德高的思路:
“是的,大人,谢尔弗并没有放民众回城的意思。”
“而且,不少庄园的负责人都已经赶到了营垒,正在招募劳工。”
“招募劳工”自然是委婉的说法。
厄德高的嘴角多了一丝笑意。
吸纳人口的工作已经开始了,说明营地的秩序恢复得很快……
片刻之后,厄德高转身,脸上已经是一片肃然:
“城门大闭五天,我要搜捕叛军残党。”
……
“贝庞?”
“是你吗?”
“是我啊!我是老汤普!”
庭院里,正在指挥抓捕“蜜老大高拉迪”心腹的庞贝闻言一顿,示意手下放开那个被扣在地上的人形。
赫然便是“给亲王家洗便器的蜜工领袖”老汤普。
“你怎么在这里?”
庞贝眉头一皱,以这些蜜工的身份,自然是不够资格当上“管理层”的。
“真的、真的是你啊。”
老汤普没了往日的神采,怯懦的眼神看向庞贝的佩剑有一丝躲闪。
“我是来找我外侄子的啊,你知道的,我外侄子他……”
“给亲王府洗便器”这样的“肥差”自然也是需要一点关系的。
“我、我有个重大的秘密,我、我要立功,为杜维老大立功。”
老汤普的喉头上下滚动,迅速“认清了局势”——肯定是杜维老大趁乱想要吞并高拉迪的地盘。
庞贝就是滑稽剧里常说的“间谍”。
至于庞贝和老居里被抓捕的事情,以老汤普的地位自然是不知道的。
既然如此,原本打算分享给外侄子的情报,自然是要换个主子了。
庞贝苦笑不得,却也不点破,反倒是和颜悦色地凑近了一点,示意老汤普赶紧说:
“好好好,要是真的有用的情报,我为你请功。”
有了老汤普在,说不定还能指认出一些被庞贝忽视的地方和人员。
“说起来,这是还和贝庞大人您有一点关系。”
老汤普一脸讨好。
“我那天……亲眼看到了新月马戏团的管事和老居里在亲王府碰头。”
老汤普只一句话,就让庞贝变了脸色。
“要我说啊,他们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然就这两人的身份,怎么走到一起呢……”
“得提醒咱们杜维老大,队伍里出了叛徒……”
老汤普的絮絮叨叨还在继续,企图为自己的情报的“重要性”增添砝码。
庞贝却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满脑子都是“新月马戏团的管事和老居里在亲王府碰头”。
“你能确定没看错吗?!”
“什么时间?!”
反应过来的庞贝一把揪住了老汤普的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