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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依照《法典》,甜水镇军事守备厄德高,应当处以以下惩罚……”
在只有三个人的书房里,奥斯卡·辛普森颇有些“公事公办”的味道。
“此外,”奥斯卡微微低头,以示尊敬,“亲王殿下同样应当以《王室成员守土法》论罪。”
“不可姑息。”
被紧急召回的财政大臣西弗勒斯·波特闻言耷拉下了眼皮,细细审阅着摆在面前的密信副本,不见一丝表情。
眼下他还不能断定,这对多年的君臣搭档唱的是什么戏码。
“臣下提议,召亲王殿下、守备厄德高入王都述职。”
奥斯卡·辛普森不紧不慢地说完,方才慢悠悠地坐了回去。
贵族与王室共治维基亚,这份体面被明白无误地体现在了“君臣礼仪”之上。
至于李维·谢尔弗,则被首相大人有意忽略了。
格罗亚·罗曼诺夫收敛了笑容,白萝卜似的手指划过桌案上摊开的密信,一时无言。
前面几封密信来自格罗亚派往甜水镇祝寿的使节,最后一封则是厄德高·辛普森送来的最新消息。
格罗亚刚才的笑言并非讽刺和怪罪,而是厄德高的信确实给了他很好的借口。
“那就让厄德高押解叛军首领回王都?”
格罗亚灰白的发须一齐抖动,询问道。
“不可,”同样老迈的奥斯卡坐直了身子,一脸正色,“事情真相尚未查明,使节团与当地势力,都没有洗脱嫌疑。”
“不能给他们接触叛军首领的机会。”
奥斯卡一句话,就给甜水镇的大小贵族们定了性。
有自己的儿子做“抵押”,任谁也说不出奥斯卡的不是。
西弗勒斯清楚,这应该也是陛下的意思。
或者说,这是陛下和奥斯卡身后的东南贵族们的意思。
甜水镇,在南方洪涝的当下,紧要性又上了一个台阶。
“西弗勒斯。”
果不其然,精神头还不错的格罗亚又看向自己的财政大臣,出言询问:
“这件事你怎么看?”
西弗勒斯·波特放下手里的信件副本,暗骂一声两只老狐狸给我下套呢,沉思了一会儿,试探道:
“拜尔、托留斯、多哥明斯,可以作为使节?”
格罗亚问得模棱两可,西弗勒斯就故意只抓住使节的问题。
他推选的人也很有讲究,多是些在朝局之中的边缘人物。
最重要的是,这几人与谢尔弗素无恩怨。
西弗勒斯不清楚两只老狐狸是不是想让他站队,但他拒绝的态度很明确。
不管是厄德高的密信里还是西弗勒斯从埃里克那得来的消息,李维·谢尔弗的身影在这次甜水镇的骚乱中都很活跃。
更不用说,叛军首领实际上还在李维这人的手里拿捏着呢。
想要和谢尔弗谈判,不管推选出谁,都是个得罪人的差事。
至于李维·谢尔弗为什么会出现在甜水镇……
西弗勒斯的目光扫过国王陛下面前的桌案——那特意摆盘成玫瑰造型的冰糖已经说明了答案。
格罗亚没有说话,有些吃力地向前弯腰够了够,捻起一枚冰糖放入嘴中。
格罗亚嗜甜、嗜果酒,在维基亚早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一时间,偌大的私人书房里,只有“咯吱咯吱”的咀嚼声回荡。
“我老啦,”格罗亚叹了一口气,“已经尝不出甜味啦。”
同样步入老年的奥斯卡心有戚戚——人在衰老过程中,味觉的衰退尤为明显。
口腹之欲,人之大欲。
“西弗勒斯,”格罗亚抬手示意财政大臣吃一颗冰糖,“这些荆棘领的糖,和日瓦丁的产出相比如何?”
“到目前为止,”西弗勒斯抚胸致意,“我们尚未找到仿制的途径。”
财政大臣侧面回应了陛下的问询。
“在帕拉汶,”奥斯卡补充道,“陛下面前的这一小碟已经卖出了三倍黄金的拍卖价格。”
“诺德的海军舰队今年也加大了对我国商船的劫掠,目标正是这些冰糖。”
格罗亚微微颔首,话锋一转:
“东南巡视的结果如何?”
西弗勒斯献上早就准备好的账册,解释道:
“果蔗的预估产量较去年下降三成左右。”
“当中尚未考虑沿途运输环节的损耗。”
“而诺德近五年来的蔗糖输入量翻了一番。”
西弗勒斯的话说到这里,奥斯卡的面皮有了少许抽搐——远洋贸易,正是以辛普森家族为首的东南贵族的基本盘。
这些输入维基亚的蔗糖,来源可想而知。
“所以,今年白糖的出厂价格和收购价格,势必走高。”
“臣下已经与图雷斯特、斯内克、迪昂这三家大户敲定了贸易协定,暂时封锁了这一消息。”
西弗勒斯显然深谙于“抛出问题——解决问题——留下伏笔”的“职场三段论”。
日瓦丁的制糖厂堪称是南方贵族利益的集合体。
也只有这样的集合体才能动用“行政命令”迫使各地的蔗糖上缴。
而陛下的小金库,自然也在当中掺和了一脚。
“日瓦丁制糖协会”,不过是一个披着商会外衣的“收税厅”。
陛下会乐意自己的收入降低吗?
从今天的会议来看,西弗勒斯知道陛下恐怕是十分不乐意的。
何况,东南洪涝这么大的事,迟早会传遍四方。
人心逐利,届时以几家大户的收购价格能否压住整个市场,西弗勒斯自己也没有信心。
那么在大战将起的当下,谁能来填补亏空呢?
考虑到远洋贸易更是陛下的心头肉,以及奥斯卡今日的作态,西弗勒斯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西弗勒斯张了张嘴,本想提醒一句“北境和谢尔弗可能会洞悉这个意图”。
但想到埃里克的来信,以及厄德高和李维不清不楚的关系,西弗勒斯又果断闭上了嘴。
被召回得太急,还没来得及和自家夫人碰头,西弗勒斯在信息上多有被动。
“我听说,这冰糖还是从你家的沙龙流出来的?”
格罗亚笑了笑,意有所指。
西弗勒斯心中早有腹案,赶忙起身,上前两步:
“是臣下管教无方……”
“哎,”格罗亚打断了西弗勒斯的自陈,“就你去吧。”
“告诉我们的米开朗琪罗先生,别让我等得太……久。”
格罗亚说着说着,腹部突然传来一阵绞痛。
他强撑着吐出最后一个音节,用力抵在松软的椅背上,指甲盖掐进手心里,让自己的语气听不出异样:
“有关灾民的赈济,你俩商议一个章程。”
“明天早会,对外宣布吧。”
奥斯卡和西弗勒斯听出了国王陛下的逐客之意,先后告退。
等到书房的大门开启又合上,格罗亚才吐出胸中憋的那一口气,瘫软在了椅子上。
他的背后,汗水已经浸湿了整张椅背。
“陛下。”
从王子起,一直陪伴在格罗亚身边的管家语调哀切,忙不迭地捧来莫德里奇留下的药方。
“不是这个!”
格罗亚烦躁地挥了挥手,浑浊的结晶体里已经爬上了一点血丝。
“殿下,我的殿下,那东西不能再吃了哇。”
“莫德里奇公爵大人说过,那是折寿的药啊。”
老管家砰砰地磕着响头,却不肯起身。
无论外人如何看待格罗亚,对老管家来说,面前的这个老人始终是当年那个从诺德海盗手里救下他的、意气风发的王子殿下。
“小指头,”格罗亚难得露出笑容,“我畏惧的,从来不是自己的死亡。”
格罗亚抬头,维基亚历代先君的画像高高悬挂在书房的穹顶,面对着书桌的主位,无悲也无喜。
“小指头,”格罗亚闭上眼睛,“快去,看在维基亚的份上,我只有你一个忠仆了。”
……
“西弗勒斯!”
“西弗勒斯阁下!”
“西弗勒斯伯爵大人!”
“看在艾拉的份上,请等等我这老胳膊老腿吧。”
走廊里,老首相大人三步并做两步,紧紧追赶着心怀不满的财政大臣。
奥斯卡也知道,这一番是将西弗勒斯得罪狠了,不惜低头做小,故意嚷嚷着“好让天鹅堡的侍从知道自己的丑态”。
如此姿态,终于让脚下生风的西弗勒斯停了下来。
奥斯卡擦了擦汗,西弗勒斯看在眼里,只觉得这幅作态实在可厌。
西弗勒斯心下发狠,一定要让散播流言的二王子长长记性。
“关于甜水镇,还请西弗勒斯伯爵大人借一步说话。”
“老头子我还有一些不敢上报的事,需要同您参详一番。”
西弗勒斯目光闪烁,注视着奥斯卡良久。
后者缓慢但坚定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