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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押杜维的营帐就设立在妓女收容营地的后方。
李维安抚那群妓女的举措,也是在给看在眼里的杜维释放一种信号。
见李维和梅琳娜联袂而来,杜维先是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脸上扯出一抹了然的笑容:
“两位少爷小姐是已经想好怎么处置我了吗?”
那一道贯穿全脸的“蜈蚣”疤痕随着杜维的面部肌肉一齐蠕动,狰狞又诡异。
一身单衣在火光映照下,隐约可见内里肌肤上纵横交错的伤口结痂。
原本该是女子胸前傲人的丰满处,更是惊悚地瘪了下去,依稀可见两个碗口大的断截面。
见此情景,梅琳娜的眼底流露出些许复杂。
同为女子,梅琳娜比李维更能理解杜维浑身上下那些伤痕的痛苦。
梅琳娜见多了生老病死,也接触过不少贵族间的勾心斗角——它们有着既定的规律和逻辑,一切都有迹可循。
唯独这底层的生存斗争,梅琳娜看不见出路。
因此,梅琳娜不敢说,自己和杜维易地而处,能做得比眼前这个疯女人更好。
倒不如说,梅琳娜清楚,自己如今的见识、自己的养尊处优,乃至和李维的相遇,首先要有一个名为“伍德”的尊贵姓氏。
而面前这个连真名都没有的“老大杜维”,显然没有这种幸运。
这天底下最煎熬、最难捱的事,便莫过于冷眼剖析自己。
梅琳娜深吸一口气,收敛思绪,冲着杜维开口说道:
“亲王府已经找上门了。”
大概是因为个人的经历问题,杜维对男人深恶痛绝。
在过往的几次审讯中,不管是李维还是黑骑士,都在杜维这里吃了瘪。
反倒是同为女人的梅琳娜能让杜维心平气和地聊上几句。
当然,这也是杜维有意为之。
几番试探下来,意识到李维的意志不可动摇的杜维,就把目光转向了梅琳娜。
杜维之所以同意梅琳娜为她治疗,本身就是故作亲近的举动。
这些年在虎狼环伺中游走,杜维对于人心幽明,自有一番见解。
“亲王府开出的条件非常丰厚,”梅琳娜直视着杜维,“如果你不能拿出相应的价值,我无法说服自己,以及身边的李维阁下。”
“唱白脸”的恶少·李维配合地甩出一封诏令——那是日瓦丁的正式公函,来得比所有的私信都要晚一些。
“亲王府现在自身难保。”
李维不咸不淡地甩了一句。
杜维的手指下意识地扣紧。
犹豫了片刻,杜维还是捡起了地上的信纸——这其实就已经是漏了怯,说明自己真的不想死。
因为杜维是真的不想死。
但杜维也清楚,轻易背叛的人在新东家那里往往死得更难看。
在李维的耐心耗尽之前,她的守口如瓶就是持续的价值展现。
而这封处处彰显着对亲王府恶意的王室诏令,在杜维看来,很可能就是李维耐心的极限了。
杜维比谁都清楚亲王府的处事风格,讨要她回去自然是要杀人灭口。
“我要红楼……”
“绝无这种可能。”
杜维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李维强势打断。
对李维来说,他绝不会允许有人打着自己的名号去经营一座妓院。
白马营的思想纲领建设才刚刚起步,李维断然不会自毁根基。
李维更不会给杜维这种人再掌权势的机会,饶她一命,已经是李维拧巴的底线了。
“我能问一句,”杜维眉眼低垂,直盯盯地看着手里的王室诏令,“李维少爷您打算怎么处置其他几个蜜老大吗?”
“当众处决;或者和你一起送还给亲王府。”
前者是做给那群妓女以及李维自己的麾下看的;后者则是赤裸裸的、完全舍弃个人道德好恶的利益交换。
李维之所以摇摆不定,主要原因就在于他更倾向于第一种方案。
有些底线,一旦击穿了,追随者的人心就收不回来了。
“那我岂不是更该死?”
杜维抬头看向李维,脸上的笑容晦暗不明——她大概能猜到李维“当众处决”的用意。
“亲王想必会赞同我当众处死你的决定,甚至说不定巴不得我亲自动手。”
李维言辞犀利,一步步地压迫着杜维的心理防线。
杜维沉默,无言以对。
事态到了这一步,早就超出了她一个“甜水镇的蜜老大、老鸨头子”能掌控的范围。
她终究只是一个依附在贵族羽翼下干脏活的棋子。
一旦大厦将倾,原本的秩序重新洗牌,她手里的把柄和秘密就要大打折扣乃至于一文不值了。
可像李维这样“特立独行”的贵族,远远超出了杜维引以为傲的人心揣测和价值估量。
从李维收服那些可怜女人的举措开始,杜维就已经丧失了对李维的基本判断。
杜维不明白,这大陆上哪一座城市没有妓院?!
李维·谢尔弗还能杀绝了开妓院的贵族不成?!
哪怕自诩清高的教会,经过这些年的腐蚀,“修道院”也早就成了“妓院”的同义词。
杜维不觉得,面前这个心狠手辣的少爷和“天真”有什么关联。
“你跟原本的老大杜维是什么关系?”
见这女人不说话,李维决定主动出击。
杜维的瞳孔不可抑制地收缩了一下,随即按捺住心中的悸动,放平语气:
“少爷能否答应我另一个请求?”
“说说看。”
李维下巴微抬,这还是杜维第一次在权势的问题上松口。
杜维的目光一时有些恍然,语气却是凄切而坚定:
“我要杰弗里·艾博斯坦·迪尔的命。”
李维挑了挑眉,看向一旁面色刹时变得凝重的梅琳娜,疑惑道:
“这人是谁?”
“狼(沃尔夫)、鹿(迪尔)、蛇(斯内克),”梅琳娜红唇倾吐,“罗曼诺夫的三忠仆之一,迪尔家族,鹿家。”
“也是国王陛下的第二任王后、如今的二王子的母族。”
梅琳娜盯着杜维那毫不掩饰的、仇恨的目光,杏眸微眯:
“鹿家的继承人,我没记错的话,就叫「杰弗里·艾博斯坦·迪尔」。”
杜维又恢复了往日的烟行媚视:
“梅琳娜小姐说得不错。”
“你的伤口……”
梅琳娜心思敏锐,很快联想到了杜维身上的那些陈年旧伤。
杜维笑了笑,双手后撑,将自己上半身袒露于跳跃的烛光之下。
帐篷外忽地传来了寒风,拍打着帐篷的布面,发出呜咽的怪声。
“杰弗里·艾博斯坦·迪尔是个阉人,男女不忌,到底玩坏了身子。”
“而雅利安·罗曼诺夫更是个畜生,喜食少女之乳。”
“让我们赞美艾拉这个婊子,让这两头禽兽聚到了一起。”
“而我的养父,原本的老大杜维,负责给他们物色取乐的对象。”
“李维少爷,”杜维不无挑衅地看着李维,“您知道「冰水发胀,炭火炮烙,生割」是什么滋味吗?”
“哦,我还要告诉您,日瓦丁七成的妓院,都是迪尔家族的。”
“我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但我一定是幸运地、活下来的那少数几个。”
李维耷下眼皮,他固然从史书上、从博物馆里了解过“人皮唐卡”、“石崇斗富”之类的资料……
但真正的受害者“现身说法”时,对于李维的触动,仍是难以用文字去描述的。
李维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平复心情,继续冷声追问道:
“这和你反杀你的养父上位有什么关联?”
帐篷外,呜咽的风声平息,些许虫鸣声反倒凸显了夜的静谧。
帐篷内,杜维似笑非笑的嗓音再度响起:
“李维少爷,您知道,晒场最主要的副产品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