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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书亚·伍德当然是来过甜水镇的——梅琳娜的甘蔗庄园就是他当初精挑细选的。
尽管和女儿的书信往来一直没有中断,但约书亚仍然下意识地翻出了地图,再三确认了自己没有走错地方。
好吧,庄园入口处这些垂头丧气、鼻青脸肿的“斯瓦迪亚步兵”已经说明了一切。
早在黑石镇,李维·谢尔弗身边的这些“斯瓦迪亚雇佣兵”——最开始约书亚是这么认为的——就给约书亚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不单是这群平民步兵与兽人作战时那夸张的伤亡率,也包括在战后治疗期间时不时的接触,这些斯瓦迪亚人所迸发出的“活力”。
是的,约书亚必须要用“活力”这种词汇,来描述这些人有别于传统骑士的凝聚力和创造力。
作为彻彻底底的异乡人,这群来自荆棘领的斯瓦迪亚人,在爱勒尔村养伤期间,飞速地和当地人打成了一片。
要知道,猎户和伐木工聚集的山村,通常是平民中最为排外且彪悍的群体。
这些山户们受困于环境,也仰赖环境,抢劫商队、走私山珍之类的犯罪行为那是家常便饭。
一个几乎所有贵族领主的共识是,本地的山匪通常都是山户们的“兼职工作”。
约书亚刚接手多尔瓦图时,就没少在这些山民身上吃闷亏。
但那几个伤兵,在没有李维或者别的贵族的指挥下,迅速在爱勒尔村建立了威信——甚至发展到了能够参与村子里日常纠纷的决断之中。
约书亚并不怀疑,要不是李维急着调兵甜水镇的话,光凭这些伤员就能在黑石镇拉起一支足够维护日常治安的民兵部队。
这在约书亚看来,无疑是十分难得的、“足够省心的部下”。
当然,这样的锋芒也毫无疑问会招来传统骑士阶层的恶意。
尽管李维·谢尔弗的羽翼仍然足以庇护着他们,但约书亚清醒地知道,随着这些斯瓦迪亚人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能够意识到这一点的聪明人绝对不止自己一个。
负责“看押俘虏”的苏拉·安东尼斯认出了在不远处观望的约书亚,赶忙上前向自家少君的未来岳父行礼致意,并作出了解释:
“……这是一场演习……他们已经被‘杀’了……”
苏拉说着拎起一脸沮丧的庞贝,指着他额头的白点,示意此人“已经被贯穿了大脑,死的不能再死了”。
尽管在结阵厮杀中白马营已经颇具战力,但分散到原野之中打小范围的遭遇战,这帮愣头青还是被山地骑士们揍得哭爹喊娘,双方对战场态势的感知完全不在一个经验水平上。
除了一个还没被逮到的克罗斯,白马营此次参演的三十九人已经全部落网。
苏拉语气澹澹地拍了拍庞贝的肩膀,一幅“这些小子还得练”的模样。
庞贝的脸憋得比在晒场里熬了一天还要难看,偏偏打又打不过,一肚子气只能往喉咙里咽。
约书亚哑然失笑,一番回礼,谢绝了苏拉为自己带路的好意,自行离去。
对于约书亚来说,伍德家族和谢尔弗的合作才刚刚开始,边界感尤为重要。
这种敏感的军事话题,实在是不适合在眼下表露任何心思。
望着约书亚一行远去的背影,苏拉抹了抹额头不存在的虚汗,长出一口气:
“好强的压迫感。”
说着苏拉仿佛又想到了什么,窃笑着低语:
“摊上这么一个厉害的岳父,少君真是享福了呀。”
庞贝自是没有苏拉如此强的感知能力,但耳尖的他还是听到苏拉的自言自语,眉毛一竖,斜眼看了过来,一幅想要讨价还价的模样:
“我听到了哦,苏拉骑士。”
苏拉“嘿”笑一声,同样斜眼看了过去:
“今晚的特训,你再加练八组。”
庞贝顿时脸色一苦。
……
时值九月,长得快些的甘蔗已经进入了收割期。
密密麻麻的甘蔗地里,手持割刀的农妇们正在劳作。
在她们的身后,已经清理出来的空地上堆满了成摞的黑皮甘蔗,成年男丁们负责将这些甘蔗捆扎、运输到庄园的库房内。
“老爷!”
“父亲!您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正在视察工作的梅琳娜瞧见了约书亚,飞也似地扑进了父亲的怀抱。
看着女儿有些尖俏的下颌,约书亚心中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梅琳娜的脑袋,看向不远处凭空多出来的建筑群:
“边走边说吧,”
……
“从甘蔗的清洗、剥皮、压榨开始,制糖的工艺流程和日瓦丁的技艺并没有什么不同。”
梅琳娜指着房顶的索道和齿轮结构,笑脸上满是难以掩饰的自豪:
“除了这些李维亲自设计的机械结构。”
“还有就是《工艺流程拆分与标准化》,保证了不同厂房的工人只需要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即可。”
“可以有效降低泄密的风险,也能加快工人的培养周期、降低用工成本……”
虽然嘴上说着“没什么不同”,但梅琳娜夸奖起李维来那叫一个如数家珍,听得约书亚满肚子的酸水。
约书亚抱着“找茬”的心态,狠狠地扫视着这满是钢铁与火焰的制糖工坊。
在「向左推」的醒目标语和红色箭头下,工人们推动着手中的轮盘,齿轮与锁链带动着巨大的滚筒转动,将送入其中的甘蔗压成一个个的扁条状。
汁水顺着漏斗状的收集装置向下,经由写着「严禁跨越」醒目标语的管道,向着下一个车间流去。
梅琳娜抹了抹额头的汗珠,指着厂房里的温度计,解释道:
“压榨的温度、反复压榨的次数、甚至包括甘蔗的成熟度,都在考虑的范围内。”
“父亲,我发现,”梅琳娜的眼睛忽闪忽闪,“我们人类咀嚼甘蔗感受到的甜度,和直接饮用甘蔗水的甜度,对甘蔗的生长要求是不一样的。”
“如果我们想要制作更多的蔗糖,甘蔗就不能太成熟。”
“肯定有什么未知的因素,限制了我们的味觉系统对糖和甜味的感受。”
约书亚一怔,皱着眉开始思考这一现象。
梅琳娜吐了吐舌头,发觉话题被带的有些偏,连忙往回找补,示意父亲跟着她往下一个车间去:
“荆棘领的制糖法,核心机密在于脱色工艺。”
……
淡黄色的鲜榨甘蔗汁泛着热气,经由细长的管道缓缓流入蓄水池中。
水池底沉淀着约书亚分辨不清的浑浊物,名为“博伊尔”的荆棘领药剂师时不时地从甘蔗水中提取几滴,混入不知名的液体中搅拌均匀。
溶液时而变蓝,时而变红,博伊尔便依据这种变化,指挥着手下的学徒在蓄水池中加料或者开闸放水。
像这样的蓄水池,在这个严防死守的独立车间里一共有七个,高度依次降低。
通过这种类似层层过滤的方式,最终流出的甘蔗汁,就已经十分接近透明无色的状态。
约书亚心中恍然,想必荆棘领那雪白的霜糖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而这看似繁琐的管道构建,既减少了不必要的人力泄密风险,也便于控制每个生产环节的微调。
“每个蓄水池里的「吸附剂」配方,以及温度还有‘水的酸度调节’等具体指标,”梅琳娜指着躬身行礼的博伊尔,对约书亚解释道,“只有我和这位博伊尔先生知晓全貌。”
约书亚又是一怔,“水的酸度”又是一个他闻所未闻的概念。
至于接下来的“蒸发、分蜜”等操作,本就是李维当初从梅琳娜那里借调的制糖师傅,自是和日瓦丁的别无二致。
唯一值得称道的是,在加热过程中产生的大量热气被特殊设计的烟道结构利用了起来——在特制的干燥车间里,利用热风上行的特点,干燥着刚刚结晶出的蔗糖。
约书亚打量着这间特制的干燥室,抠了抠砖石缝里的“泥巴”,眉头紧皱:
“这是什么泥,为什么如此紧固?”
梅琳娜双手交叠,捂住嘴唇,开心地左右摇摆:
“您果然也看不出来呢。”
“李维说这个暂时要保密。”
约书亚藏在袖子里的左手微微握拳,他想揍李维一顿的心情从未如此迫切。
“对了,”梅琳娜拍了拍手,又想起了什么,“父亲,我手下的纺织女工里,有一个叫珍妮的,献上了她逝去的父亲珍藏的图纸。”
“据说是用来加工岩羊毛的织布梭子,”梅琳娜的脚尖在地上来回拧转,颇有些难为情,“您也知道的,我不太会纺织。”
「所以你是不希望李维知道是吧?」
约书亚痛苦地捂住额头,有些理解当初自己的岳父为什么吹胡子瞪眼、看自己不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