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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庆典顺利召开,原本布控在各个方向通往日瓦丁道路上的警戒力量,也次第撤回。
毕竟,给这些巡逻的骑士发薪水,也挺费金币的。
毕竟,在基层执勤的骑士们,也有趁此良机向上攀附的需求。
先前被驱赶至荒郊野外的难民们,得以陆陆续续地回归,沿着道路,一波波地向日瓦丁城靠拢。
据说,在富饶的日瓦丁,就连乞丐都能分到神甫发放的面包,特别是在贵族老爷们聚集的喜庆日子里。
要不怎么说,“就是当一条野狗,也要托生在日瓦丁城”呢。
伊蒂丝也想、或者说不得不碰碰运气。
“妈妈,我饿。”
怀中的小女儿扬起颧骨凸起的小黄脸。
伊蒂丝也很饿,饿到不想说话安慰女儿,只是右手紧紧抱住小女儿,左手牵着大一些的二女儿,机械性地向前走去。
这一路逃难,同乡有亲戚的投奔亲戚,没亲戚的卖身做了佃农,为家里人谋取活路……
但伊蒂丝一家比较特殊。
三个女儿,任凭丈夫和伊蒂丝磕破了脑袋,也没哪个主家愿意多收留三张吃饭的嘴、赔钱的货。
“三年涝,三年旱”,荒年一旦开始,少说也是漫长且难熬的几年时间。
粮食比人命值钱。
男人的命又比老弱妇孺值钱。
前两天的骚乱,冲散了伊蒂丝和丈夫,大女儿也在人潮中不知所踪。
伊蒂丝不敢去想大女儿的下落,她只能凭借和丈夫的约定,向着传闻里空气中都散发着白面包的香气的、全维基亚人的首都走去。
事到如今,伊蒂丝也只能相信“相信的力量”。
而此刻伊蒂丝身边的同路人,大半也是各有各的牵挂,执拗地等待着死神和日瓦丁哪个先来。
“前面有大善人施粥啦!前面有大善人施粥啦!”
在这死气沉沉的难民潮中,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喊是如此的扎耳,以至于周遭数十双昏黄的眼珠子纷纷闻声望了过来。
伊蒂丝微微踮脚,待看清了前方那个特意前来通风报信的身影后,麻木的神情不可抑制地挤出一丝厌恶。
这个男人也是伊蒂丝的同乡,平日里在村子里偷鸡摸狗、好吃懒做……总之是人憎狗嫌。
等到洪水过境,乡土的秩序崩溃,反倒是让这种人如鱼得水了起来。
经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伊蒂丝一个铜板也不相信。
“妈妈。”
懂事且沉默的二女儿拽了拽母亲的衣袖,眼中写满了对食物的渴望。
伊蒂丝心中凄苦,又看了一眼怀里恹恹欲睡的小女儿,还是咬牙跟上了人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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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麦的香气在粥棚里弥漫。
这一次,倒是伊蒂丝“误会”男人了。
伊蒂丝顾不上烫,大口吞咽着汤匙竖起的浓稠麦粥——仅就这一点,比起伊蒂丝一路走来、吃过的那些能照出人影的“粥”就要实诚得多。
“这位就是大粮商、大善人琉昕·勒沃尔大人的管家……”
“大家能吃上这一口热乎的,都得感谢……”
伊蒂丝的同乡男人上蹿下跳,为难民们介绍着粥棚里管事的、据说是大善人的管家的、那位穿着绸布的肥胖男人。
恢复了些精力伊蒂丝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将两个女儿的头也按了下去,不让男人注意到自己。
她太熟悉这个男人了,每次他在村子里骗人之前,就是眼前这番手舞足蹈的模样。
“琉昕大老爷最近抱了孙子,不忍看到这些孩子受苦……特意在城里开了育婴堂……适龄的孩子都可以送去……”
同行男人接着吆喝。
一听到要把孩子送出去,包括伊蒂丝在内,所有难民都面露警惕。
难民们又不傻,哪里不知道孩子送出去了,生死就全凭运气了。
只不过有畜生送得心安理得、自欺欺人,有父母还在苦苦支撑罢了。
这一路走来,愿意把孩子送到救济院或者育婴堂又或者别的什么救济组织的,早就已经送出去了,又何必拖家带口地坚持到这里?
那胖管事见状也不恼,抬手打断了正在卖力喷吐唾沫的男人,笑呵呵地对身旁手下吩咐道:
“都愣着干什么?继续给锅里加麦啊!”
“没看大家都没吃饱吗?”
胖管事知道这些硬骨头难啃,身上或许还带着些保命的钱财,只等着到了日瓦丁救急。
但没关系,过两天粮价再涨一涨,再硬的骨头也得软下去。
到时候这些人就知道,“大粮商”在日瓦丁意味着什么了。
想到这里,胖管事咧开嘴,露出了闪闪发亮的两颗金牙,直晃得人睁不开眼。
他拍了拍手,一群精挑细选过的、上一批难民的孩子们衣着光鲜地登场。
接下来,就是这些工具人的表演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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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瓦丁,老城区,底格里奥第八大区(仓库区)。
科里奥尼教堂送来的“育婴堂”的招牌高高悬挂在某座大院的门外。
白堡的喜庆此刻同样扩散到了这些难民的孩子中。
“大善人琉昕·勒沃尔”为这些孩子送来了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的白色的面包、黄色的蜂蜜、红色的蔗糖……
孩子们的欢笑声穿透厅堂,直至后院的密室。
密室里,一个不过三、四岁的男童双眼汩汩冒着血,眼窝处,只剩两个空荡荡的深坑。
“妈妈,你在哪?我好疼啊~”
男孩奄奄一息,口中微弱地呼喊,不一会儿便没了动静。
门外,“大善人琉昕·勒沃尔”狠狠地冲着手下心腹的脑袋甩了一巴掌:
“怎么回事?谁让你直接动手的?!这下心、肝、脾、肺……还有底下那根‘胡萝卜须’还怎么卖?!”
手下双手抱头,全然没了之前生剜人眼的凶狠,小声叫屈道:
“沃克爵士急着给他那个双目失明的祖父‘看病’,订了一对眼珠子,属下实在是不敢推辞。”
“还给他打了五折!”
手下摊开一只手掌示意道。
听到这个名字,琉昕·勒沃尔眼珠子一转,同样压低了声音,把脑袋凑了过去:
“是哪个沃克爵士?”
手下冲着白堡的方向努了努嘴,语带艳羡:
“就是您猜的、眼下正在冠冕大厅观礼的那个,他祖父当年在河谷镇……您知道的。”
话音戛然而止,手下挤眉弄眼,讳莫如深。
琉昕·勒沃尔闻言小声骂骂咧咧了几句,似是在抱怨艾拉怎么不让自己投个这样的好胎,又像是在讥讽沃克爵士抱住祖父的余荫不肯撒手、丑态百出……
手下耷拉着脑袋,不肯细听。
发泄一通,琉昕·勒沃尔随即皱着眉头吩咐道:
“老规矩,埋到教堂去吧。”
说罢,还在胸口画了个十字,嘴里嘟囔着“艾拉在上……”
手下面露犹豫,迟疑片刻,还是躬身进言道:
“启禀老爷,据小少爷传回来的消息,北境那群蛮子最近好像把手伸到了仓库区,动静不小。”
“您看,咱们是不是?”
“怕什么?”琉昕哂笑一声,看向不远处庄严肃穆的教堂,“北境的人还敢把教堂拆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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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原本在前院维持秩序的大儿子闻讯赶了过来。
他看着琉昕·勒沃尔,有些不解地询问道:
“咱家已经这么有钱了,何必还要冒着风险干这种事情?还是个亏本生意。”
琉昕·勒沃尔抚摸着自己精心打理的胡须,得意一笑:
“年轻人懂个屁!”
“仓库区富商那么多,你老子我凭什么压雅克、达孚他们一头?!”
琉昕·勒沃尔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颇有些苦口婆心:
“粮食、金银珠宝、丝绸……这些对贵族来说都不是什么稀罕货。”
“只有贵族有需求却买不到的稀罕货,才是我们家扣响天鹅堡的敲门砖。”
“掌握了特殊商品的来源,就掌握了贵族的秘密。”
“被人需要,又被人忌惮,才是我们这种人仰赖的背景和生存之道!”